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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钢:年轻作曲家要走不同的路,不要都往一个方向去

文化娱乐

2019-03-18 16:54

写惯了协奏曲和管弦乐作品,《江城子》是陈其钢第一次尝试为合唱写作。

3月17日,在上海交响乐团、东京歌剧院合唱团的合力下,陈其钢的合唱处女作《江城子》在上海演出,在此期间,陈其钢也特地把《江城子》的专辑带来了上海。

这张专辑由中国国家大剧院音乐品牌NCPA Classics出版发行,收录的是2018年4月该作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演出的现场录音,由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与合唱团、女高音孟萌演绎,这也是《江城子》的首次正式录音。

除了正式录音,新专辑还收录了音乐会演出实况视频、陈其钢在音乐会前的讲话、《江城子》全球首演纪录片以及三段陈其钢在创作期间演唱的小样,多维度呈现了《江城子》的作品原貌和创作始末。

第一次尝试为合唱写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交响合唱《江城子》取材自苏轼为悼念亡妻而作的词作,苏轼词中与亡人幽明两隔、虚实相间的对话,在陈其钢的音乐里化作了复杂心境,在多个层次上伸展、变幻、互斥、交融。

“无知者无畏,我当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完后不知道效果如何,也不知道合唱团能不能演唱,太难了。”

陈其钢把整个合唱团一分为二,分列两侧,希望它们对立,扮演不同角色。合唱团的声部划分得非常细,和弦既多且杂,节奏又随时在变,如何让合唱团团员随时知道自己唱哪个音,是挑战之一。

最开始,陈其钢完全是按合唱的节奏来写,直到演出前一个月才发现少了点什么,没有灵魂和领军人物,只是合唱,感觉有点糊,于是他又加入了独唱。

苏轼的词照理应该找一个男声领衔,但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这位独唱要懂京剧、昆曲,要懂京剧的韵白、道白,还要懂西洋美声方法,会抓民族声乐的特点,视唱练耳也要非常准确……放眼望去,陈其钢的视野里只剩女高音孟萌。她是陈其钢《蝶恋花》里领衔多年的独唱,京剧演员出身,后来又去中国音乐学院深造民族声乐,技巧全面,符合这个高难的要求。

“《江城子》的难度比《蝶恋花》高多了,她唱过之后人就不一样了,一下就升华了。”陈其钢坦言,从合唱到独唱,《江城子》都非常难,自己当初的写作就像做实验,不知前路为何,结果第一次排练,合唱团一出声,“我捡到了,效果很让人惊讶。”

第一次为合唱写作,也让陈其钢体会到人声的美妙,“原来我觉得弦乐特别柔和温暖,但和人声比还是差太多了,弦乐的呲呲声怎么都去不了,但人声非常纯净,没有摩擦声。”

也有人问他是否在《江城子》里投入了个人感情,陈其钢坦言,“这几年我对自己有一个要求,不要把个人的情绪带给大家,个人的事是自己的事,别人没有义务和你分享,我现在会避免。但五六年前我避免不了,我会见人就说,把自己的痛苦无奈都表现出来,现在我已经成熟了。”

不要盲目拼贴中国因素

《江城子》里,京剧的韵白和道白自然流淌,和交响的嫁接毫不违和,而在陈其钢的不少作品里,都可以听到戏曲元素。

陈其钢说,这和他从小受到的家庭影响有关。小时候,父亲希望他去考戏曲学校,工花脸,耳濡目染间他开始接触传统戏曲,从此成为他性格里的一部分,也成了他的基本创作词汇。在浙江歌舞团工作期间,他又和评弹、样板戏等不同类型的演员碰撞,影响潜移默化,“所以我可以随便唱,一会评弹一会京剧一会昆曲,很自然就可以唱出来,我的音乐语言和我所有的经历融为一体,你摘不出来。”

在越来越强调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今天,有人认为,有中国元素的音乐才能代表中国走出去。那么,中国作曲家是不是都应该从中国民族民间音乐里取材、挖宝呢?

“你可以学习,但不是所有人都要学同样的东西。比如你在北京、香港,或在美国留学,都可以吸收不同的文化营养,最核心的不是把一个地方的民族民间音乐拿来用,你自己的性格和你受到的文化滋养融合,这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就是贴标签,以为有了民歌或戏曲因素就是有风格的。”

陈其钢说,他的生长环境让他受到了传统文化的滋养,但某种程度上也带来限制,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的年轻人眼光应该会更开阔。我经常说,你要有本事变成世界作曲家,你才算牛逼,而不是因为你用了什么素材变得伟大了。素材和个性没关系。伟大作曲家不管是巴赫、贝多芬还是瓦格纳,他们不是因为用了德国因素才变成伟大作曲家,是因为他们的作品伟大使得德奥文化变得伟大。”

同样,“回顾过去几十年成功的中国作品,有人会强调,因为这是中国作品所以它是成功的,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成功的。如果不成功、不能浑然一体、不能有说服力,无论用什么因素都没有意义,拼贴更没有意义。”

陈其钢认为,作曲家就是要写自己有感受的音乐,这是成功最基本的基础,如果只是想用什么方法去证明或讨巧,都不会写出有生命力的作品。

“年轻作曲家要大胆地尊重自己的个性和有限的学历,在这个基础上认真学习,加强自己的文化知识、技能,同时不受限于小环境,无论是学校的环境、国家的环境还是风格的环境,坚持不懈,不怕困难,走自己想走的路。每个人要走一条不同的路,而不是都按一个规矩走同样的路、往一个方向去。”他说。

很多现代音乐因为晦涩难懂,推广起来会很困难,陈其钢的作品是少见地让乐手们、乐迷们都喜欢的现代音乐,非常中国又非常现代。

陈其钢认为,只要浑然天成,和人的情趣、心灵密切相连的音乐都是好作品,20世纪有很多现代音乐非常有意思,作为一个20世纪出生的人,他感到亲切的也是现代音乐的表达方式,更鲜活。

“我没有兴趣听一场单纯的古典音乐会,我会觉得好无聊,那是过去几百年前的作品,太远了。除非是很好的乐团比如柏林爱乐乐团来了,我就去听一听,欣赏乐团的演奏状态,从演奏状态中揭示出这些古典作品里我没听到的东西,但一场音乐会真正给我兴趣的,一定是和我们这个时代更近的作品。”

不过他也承认,20世纪后半叶确实有很多没法听的现代音乐,但那不是20世纪的错,而是作曲家本人的错。

“因为离我们太近了,我们还没有筛选它们的时间,好的坏的都堆在那。就像孩子刚生下来,你怎么知道他长大是不是精英?作曲家就像父母,觉得自己的孩子怎么都漂亮,但他20岁到底什么样,是需要时间的。音乐作品也需要很多时间去沉淀下来,等到作曲家没了教授、院长、主席各种身份,不能再给你影响了,听的人不再认识他了,才能以更客观的态度去评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