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革命会让中印牵手吗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郭学堂】
当今世界的发展充满了新的诱因，无数的变量，各种国家力量和非国家力量相互较量，外交政策主动调整交织着被动应对，世界经济因此动荡不定，世界和平因此受到挑战。
无论是中国的“带路”倡议推动亚洲经济的再融合、美国政府战略调整带来的国际政治失序、英国退欧引发对西方衰落的担忧、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和在叙利亚展开的地缘政治反击、抑或是美朝两次首脑会晤推动东亚地区格局的和平演进，都需要打破传统的思维范式，从理论到实际审视国际关系的新格局和秩序。
而能源地理空间和能源安全结构的变化正在导致能源地缘政治格局的根本性调整，这将长期和深远地影响南亚局势和中印关系的走向。
油气地理丰产区和消费区的同步多元化
当前国际油气生产和消费在地理上都已经发生了的结构性变化，正在同步出现多元化现象。主要油气出口国从中东和里海已经扩散到非洲、欧洲和美洲；而主要油气进口国已经从欧美发达地区逐渐扩散到亚洲地区。
从油气出口国和地区的多元化情况看，有以沙特、伊拉克、伊朗为主要石油出口国的波斯湾地区；以格鲁吉亚、哈萨克、土库曼为主要油气出口国的中亚地区；以英国、挪威为主要石油出口国的北海地区；美国、俄罗斯、以及非洲的尼日利亚、苏丹和南苏丹、拉美的委内瑞拉。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自从2015年美国国会从法律上解除美国国内石油、天然气的出口禁令后，美国已经从第一大石油进口国，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变脸”成为油气生产大国。目前，美国石油出口已经接近每天200万桶，占到全世界石油出口近4%。随着页岩技术的突破和应用，2018年12月页岩油产量大富增加，已经使美国的石油出口量超过了进口量，这是数十年来首次出现的现象。
据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美国在2025年左右将成为石油净出口国（图片来源：东方IC）
按照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019年国情咨文中的说法，“美国现在已经是世界上第一大油气生产国，65年来首次成为能源净出口国”。据国际能源专家分析，美国可能在2025年之前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
世界油气消费国和地区的多元化也很突出，已经从传统的美国、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和地区扩散到中国、印度、韩国、巴西、土耳其、埃及等新兴经济体，其中伊朗作为世界第4大石油出口国，其石油出口量几乎占到全国际原油市场的4%以上。
2017年中国已经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原油进口国。
据印度媒体近日报道，印度石油部长普拉丹表示，过去5年中，印度液化油气进口增长了12.5%，超过日本而仅次于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液化油气进口国。随着印度经济不断增长，印度对国际油气市场的依赖还会加大。
油气出口和进口渠道多元化打破传统能源地缘政治结构
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对进口油气依存度的下降与中印等新兴国家对进口油气的依存度的上升，带来了能源地缘政治的结构性变化，同时推动了能源地缘格局的不断演变，即：能源地理分布新格局的出现以及对能源政治权力的争夺。自石油开始广泛使用大约150年来，逐步形成和巩固的以中东石油为主要产地的能源地缘政治结构将被打破。
一方面，美国通过压低油气价格控制市场定价权，削弱其他油气出口国和地区特别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和俄罗斯的能源地缘政治作用。
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曾批评OPEC“正在剥削世界其他国家”，要求他们不仅“不要提高价格”，而且要“降价”，以至于引起国际社会对OPEC行将解体的猜测。他在推特上还数度直接施压石油输出大国沙特阿拉伯。2018年11月21日，在油价从82美元跌到54美元时，特朗普在自己的推特上表示“要感谢”沙特，但他觉得降的还不够。
2018年9月26日，特朗普在联合国大会发言上“炮轰”欧佩克“掠夺全世界”（图片来源：网络）
美国出台制裁伊朗石油业的新规定时，给予8个国家和地区临时性豁免，实际上增加了供应，降低了油价。由于美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一旦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出口国，它将可能主导油气价格的定价权。
另一方面，中国和印度等油气消费大国在从低价油气中受益的同时，也在面临着如何保证油气进口多元化和争夺市场定价权的双重挑战。
能源地缘政治格局的彻底转变需要有一个长期的过程，中印两国作为人口最多的国家、亚洲增长最快的新兴大国、世界上能源消费最大的地区，双方存在着很强的能源合作源动力。
当前，一幅新的能源地缘政治画面已经浮现在我们面前：传统的油气丰产国家风光不再，其地缘政治地位下降与新的能源地缘政治权力上升的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此同时，新的油气消费国的出现和对定价权的期盼，也打破了能源地缘政治的传统权力结构。新的油气丰产国和消费国的地理分布给百年变局带来了新的动力。
能源新技术革命冲击传统能源地缘政治格局
能源新技术革命主要表现为可再生（清洁）能源的崛起和以美国为首的页岩技术革命。
人们最初以为能源新技术革命可以弱化甚至打断油气资源与地缘政治之间的联系，能源安全与地缘政治不再息息相关。可是，人们逐渐发现，能源新技术革命的出现更大地推动了能源地缘政治格局的调整。油气产地安全、油气运输安全、油气通道安全、能源市场安全仍然是吸引大国调整外交战略的“眼球”和能源地缘政治格局演进的“内核”。
对国际油气市场的高度依赖已经迫使中国政府积极开发可再生能源，据估计，到2030年，中国的清洁能源利用比重将会提高到20%。
位于中国新疆的风力发电厂（图片来源：东方IC）
有专家预测，到2024年，印度将会取代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原油进口国，如果不能减少化石能源的进口量和依赖度，届时印度也必将面临环境恶化和能源安全的巨大压力，印度经济能否实现可持续增长也将会有一个问号。因此，近些年印度政府也在大力发展太阳能、水能等清洁能源。
到2050年前后，如果中印两国的可再生能源利用比重能够达到能源消耗的30%以上，那么两国的传统化石能源的需求就会大幅减少，也就是说，他们对国际油气市场的依赖将有很大的下降，也必将给世界能源地缘政治权力结构带来深远的影响。
中印关系存在战略交叉点
在经过2017年洞朗危机后，中印关系逐步走上“战略稳定”的道路。尽管当前中印关系“暗斗明合”局面并没有发生大变，但由于能源地缘政治和大国政治经济格局发生了结构性变化，中印关系出现了多个战略交叉点。
首先，美国政府推出“印太战略”给印度“东进战略”的环境带来的直接战略影响。
美国试图通过建立“美日印澳四国对话机制”，在政治和军事上拉拢印度，期盼印度成为抗衡中国在“印太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存在的“支柱”。但印度实际上很不买账，主要原因是在战略上倒向美国弊大于利，“印太战略”和印度莫迪政府推出的“东进战略”存在着根本性的矛盾。
要知道，印度“东进战略”的核心内容是通过经贸和文化联系加强其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建立在该地区稳定和多赢模式前提至上的。按照“印太战略”的本意，美国是希望将印度和东盟地区改造为能与中国进行“冷战”的对立一方，这必然会给该地区带来“政治选边”的难题甚至政治和经济动荡，这不符合印度的“东进”战略目标。
印度“东进战略”意图加强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联系（图片来源：网络）
与此同时，中国的“带路倡议”推出以来，始终是以“经济合作至上”为前提和目标的，给东南亚国家带来的政治和军事上的担忧主要来自心理上，而没有在双方的政治和军事行动上显示出来。也就是说，中印两国在东南亚地区并不存在根本的战略矛盾，也不存在发生战略冲突的“风口”。
第二，中美贸易战迫使印度外交逐渐调整对华经济战略思维。
莫迪政府在中美贸易摩擦初期还抱有在政治上与美国配合向中国施压的机会主义心理，企图将中印之间存在经贸问题“政治化”，但一年下来，印度发现中美贸易战有利于印度扩大对华商品出口，减少印度对华贸易逆差，同时中国也会加大对印度的投资力度。
更有意思的是，印度从一开始非常怀疑美国的外交动机，而特朗普政府的“美国第一”外交原则不仅仅是针对中国，也针对印度，美印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3月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致函国会，表示将取消对印度和土耳其两国的贸易优惠待遇。
从2018年的数字看，印度对美国出口额接近800亿美元，而特朗普威胁取消的商品价值只有56亿美元。尽管印度商务部长表示，取消对印度关税优惠对印度的影响很小，实际涉及关税只有1.9亿美元，但在关于中美贸易战即将熄火、印度经济形势不佳并即将进入全国大选之际，美国这一做法可能进一步削弱印度对美国的战略信任，并刺激印度加强与中国以及其他亚洲国家的经贸和投资关系，从而提高各国对包括中国和印度两国在内的亚洲印度洋地区经济合作前景的期盼。
印度与美国贸易示意图（图片来源：@明眼看数）
第三，中印关系改善的原动力来自两国战略目标的共同需要。
无论是中国政府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和十九大制定的强国战略，还是印度政府提出的“印度制造”计划、“香料之路”和“季风”计划，都是将国家经济发展作为最根本的总目标。
尽管由于政治制度的不同，印度莫迪政府的外交政策存在着很强的“投机主义心理”和“冒险主义精神”，但印度内部精英人士认识到，要想稳固印度在南亚和印度洋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地位，仅靠“强硬的”的外交政策是不够的，印度的崛起还得学习中国，将“拼经济”放在外交战略的突出地位。
最近，印度和巴基斯坦因克什米尔问题再次发生激烈的武装冲突，因国内经济不景气和社会矛盾突出，加上印度处于大选前夕，两国紧张关系得到缓解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从印巴国内情况、军事实力构成和国际社会的反应看，两国冲突总体可控。
实际上，南亚国家都已经把经济发展放在了首要战略目标，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加快出口贸易、推动旅游业等也已经是南亚国家的主要经济措施。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南亚国家战略需求给中印关系带来的长远和积极的意义。
总而言之，中印两国都是发展中大国，都是油气进口大国，也都知道地区稳定和经济发展对各自的重要性。只要坚持以经济发展为中心，共同维护两国相同的战略利益，在地区稳定、经济发展和能源安全等问题上加强战略合作，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亚洲崛起。虽然不能否认“带路倡议”的实施和推动会产生地缘政治影响，但它也推动了中国与包括印度在内的南亚经济的融合、推动了南亚经济发展和对外开放、发挥着实现亚洲崛起的地缘经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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