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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如何做到“史诗级狂胜”?

2019-05-25 09:15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毛克疾】

令人震惊、出人预料,在2019年印度大选中,莫迪领衔的印度人民党再次横扫政坛——如果将2014年印人党以一党之力赢下人民院272席称为“几十年未见的大胜”,那么2019年印人党再度独取超过300席位,简直可以称为“史诗一般的狂胜”,印人党所在的全国民主联盟更是有望在人民院夺得多达350个席位。

自此,莫迪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以多数席位获得连任的非国大党总理,而上一次发生这种“碾压+连任”情形,还要追溯到几乎半个世纪前的英迪拉·甘地时代。

为什么印人党获得了如此暴风骤雨般的胜利?此中既有必然,也有偶然:一方面,印人党强大的意识形态和组织优势,使其能够动员集中远超其他政党的选举资源,实施了远比其他竞争者灵活的选举策略,构筑了远高于其他竞争者的“民族复兴梦想”——凡此种种,铸成必然;

另一方面,具有“反现任传统”的印度选民在陷入农村困局,就业萧条、社情激化的背景下,仍然给印人党投了信任票——令人意外,怕是偶然。值得深思的是,印度选民“反常举动”的背后,可能意味着印度政治生态更为深刻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可能将决定印度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国家走向。

印人党胜局选情解析:逆转基本盘颓势,保住北方邦存量,拓展东部地区增量

早在5月19日大选投票结束以后,印度各路媒体发布的出口民调(exit poll)都表明,印人党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将获得多数席位,但不同民调之间却存在显著差距,而最重要原因在于各路民调对北方邦和东部地区的选情走向存在巨大的分歧。大选计票结束后揭晓的结果表明,印人党在中北部“印地语地带(Hindi Belt)”表现维持存量的同时,在东部地区大有斩获,这是印人党2019大选得票数增长率高达32%的一大原因。

一是印人党在“印地语地带”逆转了地方选举的颓势,成功扩大支持,巩固传统优势。在2018年底举行的五邦地方选举中,印人党接连丢失其长期执政的恰蒂斯加尔邦、拉贾斯坦邦和中央邦,这使得各界开始怀疑印人党能否在“印地语地带”保持基本盘优势。

然而,在2019大选结果揭晓以后,却发现印人党已经完全逆转了五邦地方选举中的颓势,一举取得225席中的202席,甚至比2014年的190席还多了12席——印度人口最稠密的印地语地带已然呈现出“江山一片橘“的形态。

印人党在邦选举和全国大选不同的表现一大原因在于,邦级选举往往涉及更为本地化的话题,例如各种实际补贴和利益分配,因此选民可能更青睐萌发民粹倾向的在野国大党;而对于事关民族复兴、国家走向的全国大选,选民则倾向于选择视野高远、行动坚决、给选民带来遐想和希望的印人党,而莫迪极具魅力的个人形象也为印人党加分不少。

二是印人党在北方邦维持强劲,成功抵御了来自大联盟(Mahagathbandhan)的挑战,损失不大。地处“印地语地带”的北方邦是印度最大的邦,在人民院占据80个席位,北方邦选情可以说是决定印人党走势的“天王山”之战。历史上,印人党之所以能够取得大胜,多亏打种姓牌的大众社会党(Bahujan Samaj Party,BSP)和社会党(Samajwadi Party,SP)之间不断的恶斗。在2019大选中,原本互为最大竞争对手的社会党和大众社会党为了反对印人党走向联合,再加上原本就反感印人党的逊尼派穆斯林选民,对印人党选情构严重威胁。

但是,选举的结果却表明,即使社会党和大众社会党联手,印人党也能牢牢掌握形势,最后保住了63个席位,仅比2014年少8席,远未伤筋动骨。与此对比,国大党在北方邦却险情迭出,拉胡尔·甘地领袖居然在尼赫鲁-甘地家族的“祖传选区”Amethi爆冷败给了印人党候选人,仅剩下索尼娅·甘地孤零零地坚守国大党在北方邦最后一个席位。

二是印人党在西孟加拉邦、奥里萨邦等东部地区强势崛起,成功获得了增量选票。印人党通过在东部地区不断进行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灌输、大量的社会志愿服务支持,再加上其力度强大的资源输入,近年来逐渐取代了东部地区传统势力强大的国大党和各个左翼政党,分别在西孟加拉邦和奥里萨邦成为执政党草根国大党(Trinamool Congress,TC)和比朱人民党(Biju Janata Dal,BJD)的主要反对党。

印人党有史以来从未在东部地区取得如此这般优势,因此对其选情的期待并不高,基本怀有“反正净赚,能赢多少是多少”的态度。当结果揭晓以后,印人党的表现却好的令人惊讶,在西孟邦夺得42席中的18席,比2014年整整多了16席,在奥里萨邦夺得21席中的8席,比2014年多了7席。这样一来,2019年印人党在东部地区就整整多赢了23席,成为大胜的重要构成条件。

印人党胜局形势解析:用崇高理念和伟大梦想,砸碎身份政治和狭隘利益

与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历年印度大选相比,2019年大选的选举主题显得极为非同寻常:主打农村赤贫、就业萧条等经济问题的国大党和左派政党,主打种姓平权、福利分配等身份政治的身份政党,主打地方自治、文化自尊的民族政党在此次大选中的表现均大幅退步,反倒是在印度教民族主义旗帜下,以莫迪个人形象为核心,主打“国家崛起民族复兴”口号的印人党取得了巨大的优势。

这种选举主体的倾向似乎体现出一种全新的选举范式,映射出背后政治生态可能出现的深刻变化:在“印度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背景下,如果再强调窝里斗的身份政治和狭隘的小团体利益太过不合时宜,而强调崇高理想和伟大梦想才是与历史进程紧密契合的“正确主题”。

一是在没有造成重大影响的前提下,局部、微观的经济问题无法转化为强有力的全国大选主题。在2019大选中,国大党和左派政党主要以农村赤贫、售价萧条、就业困难、贫富分化、消费减缓和“废钞令”恶果等问题向在位的莫迪政府发难。然而,从实际效果看来,这些谴责在不同种姓、不同阶级、不同地域的选民中几乎没有激起什么共鸣,因此国大党表现低迷,使其人民院主要反对党的地位岌岌可危,而印共(马)本次大选甚至出现历史最糟成绩。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同样强调经济主主题,印人党在2014年却取得大胜。

为什么经济主题魔力不再?一方面这是因为莫迪政府成功应对了通货膨胀这个最容易引发不满的经济问题,这使得国大党和左派政党向印人党发难时显得“缺乏实锤”;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印人党为选民描绘了印度通过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实现经济跨越式变化的宏伟图景,同时也向他们展现了实现这种宏伟蓝图的可行途径,这使得选民对于短期、局部、微观经济问题的忍受度大大上升。有意思的是,印人党由于自身执政的瑕疵,也不再像2014年一样热衷于经济发展和增长的修辞,开始转而强调更加宏伟但同时也更为虚无缥缈的未来图景。

当地时间2019年5月23日,印度新德里,现任总理莫迪赢得连任,与人民党支持者一同庆祝选举结果。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二是在没有重大利益变动的前提下,社群政治和种姓政治对于选民的号召力下降。2019年选举另一大鲜明特点就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风靡的身份政治似乎出现退潮迹象,不仅主打种姓牌的表列种姓政党(如大众社会党)在其根据地北方邦表现稀松平常,而且印度东部和东北部的表列部落地区也被印人党在大选中深度渗透,地方政党优势大为削弱。

身份政治重要性减弱背后的重要原因是印人党及其附属针对表列种姓、表列部落等弱势社区,组织提供了包括医疗、教育、娱乐在内的大量社会服务,成功用印度国民/印度教徒的“大身份”,稀释了表列种姓/表列部落的“小身份”。与此相似,虽然哈里亚纳邦的贾特人(Jats)、古吉拉特邦的帕特尔人(Patidars)和马哈拉施特拉邦的马拉塔人(Marathas)等地方强势农业种姓,都曾针对莫迪发起过规模浩大的威抗议活动,但是印人党在这三个邦的强劲表现却显示出地方身份政治在全国性议题面前的局限性。

三是在印人党不犯明显错误的前提下,印度地方政治中长期风行的“家族王朝”和“地方割据”越来越显得难以为继。一方面,印人党拥有任人唯贤的组织架构,遍及全印的干部调配体系,富有感召力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家族王朝”和“地方割据势力”长期依靠所谓家族声望和地方利益分配占据政坛,常因缺乏人员流动而固步自封,进而效率低下滋生腐败。在强烈的反差对比之下,印度选民,尤其是数量越来越庞大的年轻选民,纷纷选择了组织制度更先进、更透明、更高效的印人党。

此次大选中,国大党、社会党、泰卢固之乡党、人民党(世俗派)都从党魁的第一家庭中选择“二代”或者“三代”候选人参选,但却几乎全军覆没。其中,最惨的可能要数拉胡尔·甘地的妹妹普里扬卡·甘地,虽然她曾被誉为国大党的“终极杀器”,但选举的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在普里扬卡曾经竞选造势的全印12个选区中,国大党居然输了11之多。

结语

2014年印人党“几十年未见的大胜”开启了印度新时代的大门,而2019年印人党“史诗一般的狂胜”意味着印度已经向新时代迈出了一大步。如果“国族重塑”、“政治整合”、“工业化”三部分共同构成了印人党的“印度民族伟大复兴叙事”,那么2019年种姓、阶层、民族造就的身份政治被进一步削弱,就意味着印人党“国族重塑”的努力已经初见成效,而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印人党在选举中势如破竹,博得狂胜。

在莫迪第二任期中,再度占据人民院多数席位的印人党会如何持续深化“国族重塑”,继续巩固优势进行“政治整合”,继而攻坚克难,推动印度实现“工业化”以实现大国崛起和民族复兴的终极目标?我们将拭目以待。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