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寻亲路 92岁回娘家
这是一出人间的悲喜剧,大起大落,悲欢离合,曲折传奇。从山东东营到德州平原尚不足500里的路程,现年92岁的老太太走的这一段回娘家的路,风雨沧桑竟历经了87个春秋冬夏。
2008年“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前夕,记者慕名访问了这位老人的儿子——原蚌埠铁路医院退休医生、73岁的隋立义。只见他触景生情,满面泪花。谁曾想到啊,隋立义也为母亲寻根找了半个多世纪。
五龄女被拐卖 生离死别
那是1920年的寒冬,漫天飞雪齐鲁大地银装素裹。在山东德州平原县张华镇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把年仅5岁的闺女紧紧地搂在怀里,强忍着悲痛强作着笑脸说:“双玉,听娘的话,你跟这个舅舅到姥姥家学唱戏好不好啊?”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高兴地直点头,一蹦一跳地跟着一个她并不熟悉的远房亲戚上路了。望着村外茫茫雪野里一大一小、两行深深渐行渐远的脚印,这位农家妇女失声地痛哭起来:“双玉,娘对不起你,你千万别怨娘呀!”
踏着时光老人的步伐,这双小小的脚印不断地向前延伸着、延伸着……可这双小脚由小长大却一直未能找准掉转的方向,谁又能料到此行竟成了她们母女俩的诀别。从此之后,这个小女孩再也未能回到她那个熟悉的温暖的家,再也未能见到生她养她的爹娘和朝夕相伴的哥哥、两个姐姐及小妹妹。那个远亲并没有带她去姥姥家,而是一路坐马车、上轮船、乘火车来到一个个陌生的地方。她哭过、闹过、挣扎过,也曾一次一次地逃跑过,但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严厉而凶狠地打骂与惩罚。她被不断地送来送去竟是被人一再拐卖,她也不知哭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泪水送走了多少次星星月亮,但这个小女孩终于坚强地活了下来。她从记事起就从未放弃并且一直在执著地寻找着亲人,期盼着母女能够奇迹般地团圆重逢。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这是清朝顺治皇帝苦苦解不开的心锁。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能读懂生命的去脉来龙?谁又能够真正弄清楚这个小女孩“我是谁”呢?
也许是因为幼时被多次拐卖的命运给她铭刻了难以抹去的烙印,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苦难的家境至今记忆犹新。她叫胡秀英,乳名双玉,5岁时被远亲拐骗,几经倒手转卖,最后被送到一个唱吕剧叫时亚蓝的戏班子。7岁那年,她唱戏唱到了她现在居住的山东省东营市牛庄镇东隋村,便在此安顿下来。1934年春天她19岁时便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隋龙光,次年生下了隋立义。胡秀英一生相继生下了四男四女,不幸的是四个女孩都一一夭折了,只留下了四个儿子。
多年来,母亲的身世一直困惑着隋立义,直到老母寻根之后,曾一直迷茫的隋立义才完全知道并理解了这一切。原来早于解放前,隋立义那不曾谋面的姥爷胡明春因缴不上地主的租子,被关进县衙大牢里被活活折磨致死。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失去顶梁柱的姥姥,孤身一人拖着5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在平原一带乞讨度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饿死呀,双玉自小聪颖好学嗓子也好,不如先给双玉一条生路, 让她远走他乡去学唱戏逃条活命去吧。将亲生的女儿送人,这是隋立义姥姥走投无路一种最无奈的选择啊!原本一种血浓于水的母女亲情,谁料演绎出了一幕无可逆转的人间悲剧。
八十七年苦寻根 青丝成雪
隋立义说到这儿,摘下花镜用镜布擦拭着镜片上的泪珠;然后,将一本影集摆在桌前。他指着早年合影的一张全家福并一一告诉我:“这还是1979年夏天在蚌埠龙湖幼儿园旁边的一家私人照相馆照的,左边坐着的是俺爹,照后不久老爹就去世了;右边的是俺娘,你看那时侯她显得多年轻;后排站着的是俺们兄弟四个,如今一个个也都老了”。在兄弟四人中立义排行居长,今年73岁,二弟立新71岁,三弟立志62岁,最小的弟弟立信也59岁了。立义和在山东东营的三弟立志都是医生,二弟立新是北京首钢的一名行政管理干部,四弟立信为了侍奉母亲一直在山东老家务农。
熬过严冬的人才知道春天的温暖,胡秀英老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和她的那个家,但她却一直将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大约在隋立义刚刚懂事时,他就隐隐约约地知道母亲没有娘家,逢年过节人家的孩子往姥姥家跑,别人的小孩有舅、姨疼爱,而他却得不到这种亲情。当隋立义长大成人之后,母亲才含泪向他倾诉了自己幼年的不幸和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姓胡,乳名双玉,兄妹五人,家里是一个佃户,父亲因交不起租子被人逮走了,她住的那个村叫望海寺,但不知在何省何县……”隋立义懂得母亲的心,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想找回她那个失去的曾经温暖的家啊!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 18岁的隋立义由济南铁路局卫校分配到蚌埠铁路医院工作,人虽然是跨过黄河来到了淮河之畔,鲁皖两省还间隔着一个江苏徐州,但他的心一直系挂着母亲的重托——尽快找到姥姥家。根据母亲所记的村名“望海寺”及胡姓这条线索,隋立义开始向媒体等有关部门求助。1957年他先是写信给《蚌埠报》,《蚌埠报》很快将信转给了《大众日报》,不久《大众日报》社便回信说:“查阅山东境内地图并派记者到胶济铁路沿线访寻,目前尚未发现‘望海寺’这个村名”。既然叫“望海寺”,隋立义又“睹名妄意”起来,那定是离海不远,附近可能还有一座不小的寺庙呢?追溯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隋立义几乎跑遍了山东半岛沿海一带,每到一处便仔细地搜寻着当地的地图和相关资料,痴望着在某个角落突然蹦出个“望海寺”来,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望海寺”呀“望海寺”,隋立义只能是“望海兴叹”了。隋立义的三弟隋立志也是辗转东营、天津、商河一带寻找那个流动的戏班子,遗憾的是戏班班主时亚蓝已经过世,线索就此中断。
岁月如梭,1995年隋立义在蚌埠铁路医院退休;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到两鬓染霜的花甲之年,转眼间他也成了老人。花开花落,寻寻觅觅,半个多世纪又过去了,隋母的娘家依然杳无音信。隋立义带着家人年年都要回山东老家探望母亲,隋母也曾多次来蚌埠和子孙们团聚,但每当看到母亲那双渴望的眼神,每当听到母亲说及的过去和家人,隋立义总有一种紧迫感,更有一种责任感。他知道,母亲是多么希望能够早一天找到自己的家,从而愈发坚定了他寻根的信念与决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一定要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找到姥姥的家,把老人送回她那个温馨的“港湾”和眷恋的“安乐窝”。
也许正应验了“否极泰来”这句真言,也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2006年12月的一天下午,隋立义在家中不经意间摆弄着手中的遥控器,一个7岁时走失、独自流浪四川7年后的少年被记者送回山东老家的故事,定格在蚌埠电视台转播的画面上。片子的结束语给出了答案:原来是一位热心的记者在网上查到了孩子所说的那个村的地址。这对几乎是电脑盲的隋立义无疑是一个惊喜的启迪, 当天晚上兴奋激动的他就在好友的帮助下在互联网上查找,当把“望海寺”输入百度搜索后奇迹果真出现了, 屏幕上一下跳出了两个“望海寺”: 一个是河北沧县凤化店乡,一个是山东德州平原县张华镇。到底是哪个呢?为了确认,隋立义立即写信给这两个地方的村委会和当地的电视台。他在信中言辞恳切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同时又提出了三个问题:一是村里有无胡姓人家;二是八十多年前该村是否丢失过女孩或将女孩送人;三是为何送人?不久,河北沧县有了回音,说他们村里只有一家胡姓,也曾在八十多年前丢失过一个小女孩 ,隋立义听后非常高兴,满心欢喜的以为找到了母亲的家。后来这家人还往蚌埠给他寄去了一封信和一张祖谱,但最终证实那里仍然不是母亲的家,母亲既不是跟随姥姥离开的,更没有去过北京,希望又一次破灭。
正当沮丧之际,来自山东德州平原“望海寺”村的电话铃声响了, 话筒里传来了犹如梦幻而又久久期盼的消息: 1920年在平原“望海寺”他们那个村的确发生过这样一幕悲剧。为了更好地核实情况,人在安徽蚌埠的隋立义马上给山东东营的四弟立信电话联系,让老母提供更详尽的细节。两家经过了五六次的通话并一一核对细节,当对方最后报出隋立义老爷叫胡明春及舅舅和姨的名字完全吻合时,电话两端的人都哽咽了……
找到了,找到了,整整找了87年,现年92岁的胡秀英已由青丝变成了白发,终于找到了她那个魂牵梦萦的家,73岁的隋立义也终于为老母圆了寻亲的梦。只闻其声而未曾谋面的两家亲人急切盼望相聚,胡秀英更是老泪横溢激动地彻夜难眠了。
2007年的农历正月初五,隋立义母亲娘家的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由德州专程来到了东营,他们一见到这个从未谋面的姑姑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因为姑姑和他们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75岁的侄女一下子就抱着胡秀英哭了起来,身旁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当胡秀英知道了娘家的情况后,悲感交集地掉下了热泪:“俺的哥哥、两个姐姐、妹妹都过世了,现在俺那一辈就只剩下俺一个了,要是能早点找到,说不定俺们兄妹几个还能见上一面呢。”
现在胡秀英老人一家共有39口,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其乐融融,长子、长孙、长孙女及长重孙和重外孙都生活蚌埠。老人除了一点耳背外身体健康硬朗,精神乐观开朗,生活也很有规律,起居并且能够自理,早晚还喝上两小盅药酒滋润哩。隋立义盘算着待到春暖花开时,一定要让期颐之年的老母回趟那近一个世纪不曾回过的家,生平第一次很可能也是她最后一次走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