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雨天听雨、雪天看雪，日日是好日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惊悚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介绍树木希林的遗作。

与书道、花道、香道等诸多日本传统“艺道”一样，茶道的内容不止于泡茶、喝茶。之所以称之为“道”，即从高度形式化的技艺上升至形而上的思想观念，由外至内、由动作到精神的整套体系。茶道的初学者要从遵守规矩做起：如何打招呼、打开和室的扇门，从茶室入口到茶台一共要迈几步，都有规矩——第一步迈左脚，每一叠榻榻米迈六步，第七步踏下一叠，不能踩在两叠之间。左手扶茶碗、右手持茶筅，在茶碗中画“の”字；擦拭茶碗，用茶巾画“ゆ”字。

典子不禁疑惑，为什么要遵守这些看似与泡茶毫无关系的规矩，而武田老师告诉典子：“不明白也没关系。首先把‘形’做好，之后才能‘由形入心’。” “道”不在于用头脑思考，而是通过身体动作、感官去领悟。茶道表面上是遵守规矩、日复一日的重复修行，其本质却是去形取神，打开五感、专注当下。基本动作不熟练就会手忙脚乱，穿着和服迈不开步伐甚至会一头栽倒。但将规矩内化，自然融入身体之后，就自然地进入下一个境界了。

四季流转，日日相似却日日不同，梅雨、深秋、隆冬季节的流水声都有微妙的变化。春夏秋冬，泡茶的手法、顺序完全不同，但其中的“道”一以贯之：“雨天听雨、雪天看雪。夏天感受夏天的炎热，冬天体验刺骨的寒冷。打开五感，用全身品味这一瞬间。”

“日日是好日”是一句禅语。每天都是好日子——讲来似乎意味模糊，在每周一次的茶道修习中渐渐其义自现。“下雨天，很多人会说‘今天天气不好’，但所谓‘坏天气’其实不存在。下雨天就品味下雨天的滋味，因此每天都可以是好日子。”

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都要充分品味那一天的滋味，也成为茶室之外现实生活的指针。目送好友进入大公司就职、结婚，典子却原地踏步、一成不变，持续着在出版社打工的日子。茶道教室里也迎来了后辈，其中不乏还在上高中却天赋异禀者。笨拙木讷的典子起初感到失落，却通过茶道悟到，不必心急，只需顺流而行。“费里尼的电影《大路》，小时候看不懂，现在却泪流不止。世上有两种事情，立即就能明白的、一时半会不能明白的。不能立即明白的东西，花费时间才能渐渐领悟。”

每到新年，茶道教室用生肖茶碗以示庆贺，意味着每十二年才能用到一次。与同一个生肖茶碗再会，意味着一纪时光飞逝，另一面又启示着任凭外界喧嚣，茶室这一方天地之内却始终静谧。美学家鷲田清一这样谈论《日日是好日》：壶中的水沸腾起来，发出簌簌的断续响声，响声之间如同风吹动松树，时响时止，忽然出现一瞬的沉默。人生的自由，能抵抗迷茫、后悔、担心的力量，就潜藏在这数秒的空白之中。

树木希林内化至心不着痕迹的表演，表现茶道老师武田的放松自如、毫不刻板，也正是演技上的“由形入心”、至臻之境。树木希林曾经讲“表演的关键是如何将自己置于‘平凡’之中。‘平凡’的状态怎么表现，是演技拉开差距的地方”。她的人生哲学与茶道老师武田这个角色有不谋而合之处，她说：“虽然死被看作一件特殊的事，但死并不是件坏事。”

《日日是好日》2018年10月上映，在树木希林去世的1个月之后。本片获得2018年电影旬报十佳第9位，在2019年3月的日本奥斯卡奖赏，黑木华获得最佳女主角，树木希林获得最佳女配角奖。与树木希林持续了45年婚姻（其中有43年是分居状态）的歌手内田裕也于2019年3月17日因肺炎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