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扎尔巴耶夫“以退为进”，哈国还能稳吗？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原泉】

吃饭的时候刷新闻，猛然间发现国内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纳扎尔巴耶夫宣布辞职的消息。

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是一个从笔者小学起直到今年博士即将毕业，都一直能在新闻上听到的名字。而作为在位二十七年的中亚地区最后一个活跃的苏联时期的领导人，纳扎尔巴耶夫以一己之力，影响了中亚地区后苏联时代的政治生态，成为了中亚地区乃至整个苏东地区冷战后举足轻重的政治家。

因此，对于熟悉后冷战时期苏东地区政局的小伙伴们来说，他的退场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具震撼力的消息。而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的时代过去之后，哈萨克斯坦乃至整个中亚的局势将向何处去就成了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

纳扎尔巴耶夫宣布辞职（图/东方IC）

各方都能接受的政治领袖

笔者长期在俄罗斯学习、生活，经常接触来自中亚国家的老师、同学和各行各业的人士。众所周知，在苏联解体后，由于经济上的相对落后和传统文化的差异，中亚五国都在某种程度上实行了迥异于西方经典民主制度的集权制总统体制。而在本国人如何看待这种集权制政治领袖问题上，哈萨克斯坦人的态度跟其它中亚国家人士的态度可谓大相径庭。

与其它中亚国家人士对本国的政局和政治领袖的话题讳莫如深，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忌讳和畏惧的情感不同的是，哈萨克斯坦人更乐于主动谈论纳扎尔巴耶夫。在课堂上，哈萨克斯坦的同学自豪地介绍纳扎尔巴耶夫的政绩，哈萨克斯坦校友将印有纳扎尔巴耶夫肖像的各种礼物主动摆在教研室的书架上。如果能够同哈萨克斯坦的朋友聊上几句纳扎尔巴耶夫，彼此之间的距离就会瞬间拉近不少。在同他们的交往当中，笔者明显感受到了哈萨克斯坦人民对纳扎尔巴耶夫的真切爱戴。

纳扎尔巴耶夫深受人民爱戴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一名1979年起就活跃在哈萨克斯坦政坛，历经苏联时期和独立时期两个时代，曾是苏联最高领导热门人选的政治家。纳扎尔巴耶夫面对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乱局，作为一个少数民族领导人曾试图挽救苏联，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挽救苏联的努力失败之后，纳扎尔巴耶夫转而立足于认真治理经营哈萨克斯坦：

经济上，在国内推行渐进的私有化，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国家在转型过渡时期的经济、社会稳定，同时利用自身的石油资源和其它自然资源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政治上，推行哈萨克族为主体民族前提下的民族团结和和解政策，在提升哈萨克人政治地位的同时保障俄罗斯人和其它民族的政治利益，保留俄语的官方语言地位，优待卫国战争老兵，在促进伊斯兰教发展的同时坚定不移地打击宗教极端势力；

对外交往上，充分发挥哈萨克斯坦的地缘、政治、文化特点，在国际舞台上与其它国家求同存异，广交朋友，同时坚决维护哈萨克斯坦主权，抵制境外势力对哈的渗透。

在纳扎尔巴耶夫的努力之下，哈萨克斯坦国内政治稳定，民族和睦，对外交往扩大，左右逢源，在后苏联时期实现了难得的发展。而哈萨克斯坦的发展也使得各族人民对哈萨克斯坦的国家认同和对纳扎尔巴耶夫个人的拥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哈萨克斯坦首都商业中心夜景（图/东方IC）

就拿笔者身边的例子来说，笔者的室友作为来自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族人，在学习和生活中一直强调他先是一个哈萨克斯坦公民，然后才是一个俄罗斯族人。据他讲，目前哈萨克斯坦各族人民像苏联时期那样平等友好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经历过什么动荡，生活还属于“小确幸”式的无忧无虑。因此他虽然是俄罗斯人，但他没有理由不忠诚于哈萨克斯坦，没有理由不爱戴纳扎尔巴耶夫。

可以说，笔者室友的观点在哈萨克斯坦人当中很有代表性，而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纳扎尔巴耶夫确实是目前各方都能接受的哈萨克斯坦政治领袖。

纳扎尔巴耶夫辞职原因初探

正因为纳扎尔巴耶夫是一个举世公认的举足轻重的中亚地区政治领袖，他的突然辞职才令人感到惊讶万分和不知所措。不过在考虑到相关的情况之后就会发现，他的辞职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纳扎尔巴耶夫从1979年起就担任苏联哈萨克地区的高级领导人，从1989年起担任哈萨克斯坦最高领导人至今也有30年的历史。

领导人长期执政下的体制僵化对于哈萨克斯坦而言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西方媒体更是经常以“哈萨克斯坦没有举行过任何意义上的自由公平选举”，来揶揄纳扎尔巴耶夫和哈萨克斯坦的政体。

而就在今年2月，纳扎尔巴耶夫还以发展经济不利为由解散了政府，此次政府危机也说明纳扎尔巴耶夫创立的体制，已经越来越难以应付哈萨克斯坦所要面对的复杂的国际、国内问题。如果纳扎尔巴耶夫继续“赖着不走”的话，很可能在未来被迫承担起造成这些问题的“全部责任”，被自己的政治权力反噬。

同时，纳扎尔巴耶夫早就对自己的身后事进行了安排。

哈萨克斯坦的宪法和相关法律对“首位总统”的政治特权和家族的经济利益都进行了特殊的规定，特别是2007年5月，哈萨克斯坦通过宪法修正案，规定纳扎尔巴耶夫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寻求无限期连任并可以不受限制地担任公职，而对纳扎尔巴耶夫之后的总统的任期和担任其它公职的要求都做了详细的限制性规定，纳扎尔巴耶夫及其家族的政治经济特权被法律化，制度化。

而且，此次纳扎尔巴耶夫并没有卸下所有的政治职务。他仍然保留了执政党领导人和国家安全委员会领导人两个重要职位，而总统、议会议长等重要职务也都由自己的家人亲信把持，国家在平稳过渡的同时，自家的既得利益也得到了维护。这些安排都保证了他在离开总统职位后仍然有能力和资源影响哈萨克斯坦的政局，并在他认为需要的情况下可以随时返回权力中心。

而在危机初显，自己声望却尚未受到巨大波及的情况下“急流勇退”，对于他个人而言，既不用为了即将到来的危机承担责任，又得到了“不迷恋权力”的美名，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因此，纳扎尔巴耶夫在此时选择离任，可以看作是一次高明的“以退为进”，笔者也就此看到了一个成熟政治家的精明与老道。

纳扎尔巴耶夫辞职后，总统一职由哈议会上院议长托卡耶夫代为履行（图/东方IC）

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的挑战

但是不管纳扎尔巴耶夫有多么精明老道，他对自己的身后安排有多么的周全妥帖，他的突然离职，都无异于在中亚的政坛上引爆一枚重磅炸弹。而哈萨克斯坦现在还没有谁的政治威望能望纳扎尔巴耶夫项背的。也正因为如此，纳扎尔巴耶夫的离职使得哈萨克斯坦失去了一个各方都认可的政治领袖。

而就在新总统提议将哈萨克斯坦首都由阿斯塔纳改名为努尔苏丹（纳扎尔巴耶夫的名字）的同时，一些哈萨克斯坦年轻人在网上发起了“反对将首都改名努尔苏丹”的运动。虽然这个运动的声势似乎还没有那么大，但也反映出了年轻一代对于旧有的僵化的威权体制的不满（这种不满不一定是针对纳扎尔巴耶夫个人的）。

纳扎尔巴耶夫的离职也把哈萨克斯坦的这种威权政治体系打开了一条缝隙，对于被这种威权体制打压的哈萨克斯坦各派势力而言都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可以肯定蛰伏很久的各种政治势力乃至哈萨克斯坦国外的不同政治力量，不可能不借着纳扎尔巴耶夫离职所留下的“权力真空”大做文章。哈萨克斯坦政局稳定的局面或将被打破（经济稳定发展的局面这两年已经不复存在了），进入一个不稳定的时期。

而纳扎尔巴耶夫的离职对中国而言也是一个巨大挑战。

北京奥运火炬首站境外传递仪式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市举行，纳扎尔巴耶夫总统亲自出席仪式并担任第一棒火炬手（图/东方IC）

哈萨克斯坦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关键支撑点，一个稳定、对华友好的哈萨克斯坦对“一带一路”倡议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同时，在反恐、打击“三股势力”等问题上，哈萨克斯坦曾坚定地与我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在上个月，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部门还逮捕了恶毒攻击中国新疆“去极端化”政策的哈萨克斯坦“三股势力”骨干分子。

虽然我们有理由相信哈萨克斯坦目前的新领导人会继续推行与中国的睦邻友好政策，但也应当清楚，哈萨克斯坦长期面对“三股势力”的巨大压力，“三股势力”面对权力交接的缝隙不可能不借机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某域外超级大国对哈萨克斯坦拒不执行“政治经济改革”，不愿成为其在中亚的棋子早已不满，哈萨克斯坦某北方邻国又对哈萨克斯坦长期奉行独立自主外交政策抱有疑虑，担心哈政治转向威胁其国家安全，因此这两个国家也不可能不借机会在哈萨克斯坦上演新的一轮明争暗斗。而这一切，都会对哈萨克斯坦的政治稳定和对外政策的连续性产生消极的影响，也必然会影响到中哈友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在此情况下，作为哈萨克斯坦的重要邻国，为了“一带一路”战略的顺利实施和中国的边疆安全计，中国应当继续采取睦邻、友邻的对哈政策，同时加速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在哈萨克斯坦的实施，进一步加强双方在经济、安全领域的合作，进一步加强对“三股势力”的打击和“去极端化”工作，帮助哈萨克斯坦快速平稳地度过过渡时期，为继续中哈友好关系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

相信在两国的共同努力下，中哈关系在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会更上一个新台阶，而这对两国人民的长远利益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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