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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兰恐袭:从策划到实施为何如此“顺利”?

世界新闻

2019-03-21 08:30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黄博宁】

2019年3月15日,基督城传出的枪声震惊世界。

来自澳大利亚的极端分子塔兰特(Brenton Tarrant)持枪横扫当地清真寺,进行无差别射杀,造成至少50死、50伤的惨剧。这在向来“有天灾、无人祸”的新西兰,简直不可想象。

更令人担忧的是,恐怖袭击从策划到实施竟然出奇顺利。2017年11月,塔兰特申请持枪证,一个月后购入枪支,并在新西兰接受枪击训练。事发前一周,他从基督城一家枪具店的网站订购枪支弹药。除了申请持枪证,不受任何来自权力部门的审查。

人们不禁要问,新西兰宽松的枪支管理,是否过于强调个人持枪权而忽略公众利益?历经此劫,新西兰又能否做出改变?

新西兰基督城民众悼念遇难者(图/东方IC)

漫长宽松的枪支管理

1845年,英国殖民者和毛利人因土地纠纷等原因,展开长达27年的土地战争。同一年,新西兰第一次实行枪支管控。1860年代双方冲突升级,《武器条例(Arms Act)》(Arms Act)通过,政府开始对枪支和交易者登记,控制毛利人获得武器。1870年代,英国人取得战争胜利,枪支控制的必要性降低。从此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国际共运兴起,新西兰的控枪都非常宽松。

1920年代,新西兰控枪政策收紧,除了枪支登记,购买枪支还要有准入许可。此后40年,枪支管理基本维持不变。1960年代,新西兰枪案数量上升。当局调查发现,几十年前的枪支登记记录,对破案帮助甚微。警方1967年的记录称,“66%的枪支登记不准确,有些枪查不到,大量信息过时。”

1980年代,新西兰枪支管理进行反思。一份警务内部报告认为,登记枪支事倍功半,对破案帮助不大,反而浪费警力。与其登记枪支,不如转变思路,登记持枪人。1983年新西兰通过的新版《武器条例》(1983 Arms Act)采用了这一思路。从此,申请人只要通过警方的背景调查,即可合法持有武器,枪支的购买及转让不需经过许可。

1990年,新西兰达尼丁以北27公里的海滨小城,发生了阿拉莫阿娜枪击案(Aramoana massacre)。当地居民格雷(David Gray)帮邻居家孩子修理脚踏车后,与邻居发生口角。军事爱好者格雷盛怒之下,从自己的储物室中掏出手枪,杀死邻居家的两个小孩,然后无差别扫射,导致13人遇害,其中包括当地一名警员。

枪支管理收紧变得不可避免。1992年新西兰通过新法,包括限制持枪人购入弹药数量,录入持枪人照片,要求持枪人有合适存放武器的地方,将持枪证有效期定为十年,禁止民间持有军用半自动枪支等。不过,该法延续了“查人不查枪”的思路,相应原则沿用至今。

根据现有持枪条例,持枪证分成A-F六类。普通公民和团体一般持有A类持枪证。该证允许合法购入包括半自动的AR-15步枪。仅购买A类持枪证外的武器,需要警方开具的书面准入许可。

塔兰特持有的AR-15半自动步枪

持枪底蕴深厚的和平国家

新西兰500万人口,拥有约150万支枪。看似是每三个人就有一支,可不同群体间差异极大。

2007年移居新西兰的杨先生告诉笔者,他在该国生活12年,与枪的直接接触仅有一次——10年前在达尼丁上学时,在朋友的带领下去附近打猎,朋友的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3、4把枪。此外,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身边任何人持有任何枪支。枪在城市中的存在感极低,一般出警,警察也不配枪。

大体上,枪支在南岛多于北岛,乡村、牧场高于城市,欧裔移民的持有率高于其他族群。持枪者一旦有枪支,很可能不是一支,而是三五支甚至更多。持枪主体也不限于个人,俱乐部、公司、组织也可以持有枪支

允许公民及组织持枪,在英语国家有漫长的历史。枪支的两大传统用途,其一是涉猎,包括猎狐、猎兔,其二是农业生产中捕捉害兽,也用于射击及收藏。与美国不同,新西兰居民配枪,一般不被认为是出于自卫。与其相应,新西兰法律也不将自卫作为持枪的正当理由。传统观念里,枪不被当成暴力工具看待。

文化之外,新西兰良好的社会治安,和谐的族群关系,也是枪支管理宽松的原因。自2000年以来,新西兰每年的凶案保持在70件以下。2017年,这一数字停留在35。也就是说,3·15惨案中塔兰特一个人的破坏力,就相当于该国一年凶杀的死亡人数。故而可以理解,为何新西兰总理阿德恩会说,这是该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族群多样性方面,新西兰政府也提供了较为周到的服务。英语之外,毛利语也是官方语言。不同民族的语言和习俗普遍受到尊重。例如,高校里有专门祈祷室提供给穆斯林。当地华人反映,在新西兰少数族裔的被歧视感,要明显小于隔壁的澳大利亚以及曾经的宗主国英国。

控枪法案改革到临界点

安定和舒适使新西兰社会长期处于低戒备状态。除了总理阿德恩有24小时贴身保护,其他政府官员及议会成员均没有严格安保。长期以来,“和平”是外界给新西兰最大的标签。即便今天遭到此难,当地华人和受害者家属,都愿意将其当成极端、偶发案例理解,而不因此否定新西兰

然而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没有国家可以置身事外。从表面看,凶手来自澳大利亚,并非本地人;他的极端思想来自在欧洲游历时,看到大量增加的穆斯林及有色人种移民;他选择新西兰,看似是本身与新西兰无关的意外。然而深层次看,这反而说明:种族问题、移民问题、恐怖主义有世界性和流动性,不因为新西兰做得不错,就能得到幸免。

事已至此,一方面新西兰宜继续坚持其长期坚持,多族群和谐发展的政策。不因一次恶性事件,就令其遭到挑战或破坏。另一方面,对枪案发生原因有必要进行反省,重新找到个人持枪自由与保护公众安全的平衡,以削弱前者而加强后者。实际上,该讨论在新西兰国内从未间断,只是前者一直占据上风,因此2005年、2012年和2017年修改枪支法的尝试均告失败。

下一步,新西兰的控枪应如何走?华东师范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主任陈弘认为,新西兰已经具备了从严修订枪支管理法的条件。

第一,传统狩猎基础发生动摇。现代社会动物保护意识不断提升,狩猎季节不断缩短,人们生产生活方式发生改变,环保的重要性不断升高,社会对狩猎及持枪的坚持已经松动。况且,新西兰本身没有大型的危害人类生命的物种,持枪并非是必要选项。

第二,社会对修补现有体制的漏洞有共识。本案中,来自澳大利亚的抢手选择新西兰,直接原因是两国枪支管控政策不同。澳大利亚管理严,新西兰管理松,一松一紧,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也因此,新西兰有必要跟随澳大利亚,尽快把漏洞堵住。

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文化有极高的同质性。澳大利亚的枪支管理原本也极为松懈。1996年,发生在塔斯马尼亚州亚瑟港、35死17伤的枪案,使澳大利亚迅速做出反应。联邦及各州政府,短时间内禁止了自动、半自动步枪及弹药的销售,并通过《国家枪支协议》(National Firearms Agreement)。根据协议,政府出高价大量收购已经合法收藏于民间的枪支,并对持枪人以及枪支进行双重注册。此后,澳大利亚再无“屠杀”惨剧。

陈弘对笔者表示,学习澳大利亚,从严管理枪支是大势所趋。经过此劫,新西兰国会有望排除民间杂音,加紧对枪支登记、持有和军火进口的管理,大幅降低民间持枪的比例, 放弃“管人不管枪”的方法,以较严格的持枪管理办法,杜绝类似事件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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