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新鲜度100%”，烂番茄之于华语片你不知道的那些事
作者|洛弟
1、凭什么这么高分？
“这是我听过主竞赛单元最长的掌声。”
一位跑了几年柏林电影节的同行回来后，是这么说的。
而同时获得银熊影帝、影后，在得主咏梅看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地久天长》的奇迹与殊荣，在3月10日的美国影评网站“烂番茄”上延续。
这家网站的评判标准之一，是将各大媒体的打分集合之后，得出以“新鲜度”为代表的综合评分。
《地久天长》的新鲜度为100%，意味着《综艺》《好莱坞报道》《南华早报》等媒体的一边倒好评。
在看过影片后，似乎琢磨出了外媒“疯狂点赞”的一点门道。
中式伦理情感的浓墨重彩，时代变迁对人物命运的集体改写，本就是欧洲电影节、评论家对华语影片，尤其是内地影片的偏爱所在。
王景春、咏梅等演员，对人物情感绵延每一节点的精准捕捉，让情绪表达与非线性叙事完全贴合，为“人的故事”整体表达助力，将影片提升到应有的水准之上。
对西方观众具备别样吸引力的中式情感，与跨越历史、语言的抒情手法结合，得到外媒称赞，也在情理之中。
来不及说句“so long”的人生
但与之相映成趣，它目前的豆瓣得分是8.0。算得上高，可远没到“一边倒”的份上。
与之共同点颇多的，是去年贾樟柯征战戛纳的《江湖儿女》。
两者作为现实主义题材，都选取了中国内地时代变迁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表现手法相对平实，演员的选取，也集中在受到国际电影节肯定的演技派身上。
当然，它们在国内受到的评价，也并没有外国评委、影评人那么热情。
国产文艺片、独立电影“墙外香”，早已是常态，不稀奇。
但外国影评网站，尤其是“烂番茄”与中国观众评价体系的不同，可不止在文艺片上。
可以说，因为这种视角不同的评价体系，这些网站的华语片评分，其实也挺靠谱。
2、拿出挖土豆的精神“摘番茄”
我们还是以烂番茄为例，谁让它牌最大、“事最多”呢。
偶尔出乎意料的极端化评分，往往引来片方抨击，影迷怒骂，跟豆瓣那一身鸡毛差不多。
但一切争议的基础，仍然是网站显著的公信力、巨大的影响力。
比起好莱坞大片为个烂柿子死去活来，非英语片的评分，显得风平浪静，无比和谐。
华语片在其中，更是小众里的小，猎奇中的奇。
由于网站设置所限，我们没法统计国产片的评分高下，拉个“烂番茄华语片TOP 100”出来。
但以知名华人导演为主轴来看，会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贾樟柯的电影得分，最高分为《江湖儿女》，新鲜度100%，还是盖了戳的“认证新鲜”——
在一定的评论数量以上，获得75%好评，且有一定比例来自顶级影评人的话，就会得到这个金圈圈。
按照分数高低排序，科长只有五部作品获得过此项殊荣：《江湖儿女》《天注定》《三峡好人》《山河故人》《二十四城记》。
而豆瓣用户钟爱的“贾樟柯故乡三部曲”，分数就不那么耀眼了：《站台》79%，《任逍遥》61%，《小武》则因为评价人数不足，连个分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新片看到的人多，所以评分高？也不一定。
在烂番茄最钟爱的华人导演处，这规则显然不适用。
不要吃鲸了侯导，说的就是你
侯孝贤作品在烂番茄的评分，有4部达到100%，可能是华人导演中最多的。
《悲情城市》《尼罗河女儿》《戏梦人生》《童年往事》，全是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作品——那时候，生于1998年的烂番茄都还没出现。
而新千年后的《最好的时光》《红气球》《刺客聂隐娘》，显然是被这一代影评人赶上了，好评与评价人数都较多，所以都获得了“认证新鲜”。
显然，在华语文艺片领域，导演及其作品是否够高，一是看国际知名度，二是看成名早晚。
总而言之，是与导演作品在国际电影节上的露出，有着直接正相关的：成名越早，好片子越多，高分条目也就越多；新片看的人更多，如果保持水平，多获得几个“认证新鲜”也在理。
所以烂番茄的华语文艺片评分，有时与中国观众的看法差不多——
尤其在如今，各大媒体频频派出亚裔或华裔记者观影并评论的情况下，西方评论与中国观众文化上的阻隔，也日益缩小了。
真正有意思的，是他们对华语商业片的评价。
尤其对于某些类型标签鲜明、个人风格显著的商业片导演，他们的看法真不太一样。
就拿杜琪峰来说吧。
杜sir在豆瓣评分最高的五部电影，分别是《枪火》《阿郎的故事》《神探》《暗战》《黑社会》。
而烂番茄给出的五强是《柔道龙虎榜》《黑社会2：以和为贵》《毒战》《文雀》《三人行》。
可以说毫无重合了。
但换个角度来看，烂番茄最看好的几部，背后都有门道：
《黑社会2：以和为贵》作为《黑社会》续篇，将系列的格局提升一个高度。《毒战》则是第二部被韩国翻拍的香港电影，获得了国际肯定。
《文雀》在豆瓣评分6.7，口碑极惨，因此常常被人忽略。
实际上看过就知道，这是一部影调轻快的散文式犯罪片，因与杜琪峰一贯的冷峻风格不同，成了大众嫌弃，小众偏爱的一部。
而《柔道龙虎榜》登魁，简直是送给杜sir影迷的彩蛋——这是导演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当年影片票房惨败，老杜心疼坏了，直言“我高估了香港人的审美水准”。
这冤案，烂番茄给平反了。
而比杜琪峰更商业，更受西方观众喜爱的成龙，也被西方媒体“差别对待”。
豆瓣用户最爱《警察故事》《奇迹》《A计划》，烂番茄偏爱的，则是《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重案组》：
一部是成龙有当年面最大的动作片，飞机坦克齐出动，另一部则根据真实案件改编，打出与成龙“杂耍动作”迥异的悬疑惊悚风。
《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是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最爱的20部影片之一
这两部在国内关注人数不多的作品，都是成龙电影的遗珠。
到此，我们可以发现，烂番茄一类外国影评网站，在华语片领域的独特作用，就是它不同的视角本身。
3、既是多维参照，也是补片指南
对于华语新片，尤其是文艺片的评分，烂番茄可以提供另一维度的参照：
我们偶尔诟病《地久天长》的伦理家庭剧风格，对其引发的浓厚情感“上头”，但在西方观众看来，这可能是构成他们心中“中国画图”的重要部分。
相比华语文艺片领域，免不了的西式猎奇、幻想或一知半解，他们对商业片的审视，其实更有价值——
类型片的表达或表现，说到底是跨语言的，全球通用。
因此在烂番茄上，对华语商业片的评价，与外国类型片其实在一个水平线上，有时会显得更“普适”，偶尔也会更公平。
比如我们盛赞的《流浪地球》，在烂番茄上的评分是75%，不算高，更像是没有中国情怀加成的“去水版”：
它达到了好莱坞科幻大片的及格以上水准，但距离真正的世界一流，还差一点。
这种外来者的“一视同仁”，在客观上，发掘了不少中国观众忽略的遗珠。
对徐克，我们钟爱《青蛇》《新龙门客栈》的浪漫诡谲，却未必尽知《蜀山：新蜀山剑侠》对东方玄幻美学的开创性意义。
对杜琪峰，我们可能钟情他虎踞龙蟠的江湖，但西方人眼里的他，也有飞花似梦的浪漫，和初心不死的执着。
在这里，影迷可以发现导演的另一面，有意进一步研究者，则能获取一个还不错的入口。
因此，烂番茄的华语片评分虽是“洋人看中国”，但也是有用的。
只不过有如下几个特点，需要大家鉴别留意：
1.在华语文艺片的取向上，仍然偏重国际A类电影节，尤其是“欧洲三大”的常客。
这样的后果是，很多中国观众欣赏，但并未绝少参加国际电影节的影片和导演，或是热门导演的早期作品，容易被忽略。
而这些参赛华语片，或多或少，都有西方对中国特殊审美的痕迹，“中西文化隔膜”的万年老问题，也不可能在这里解决。
2.影响评分的，除了影片质量外，同样有复杂的客观因素。
《妖猫传》比《霸王别姬》高三分，《影》的评价甩出《活着》一档，不意味着老外糊涂，也不是咱们自己的评判标准有问题，而是时代不同、当届电影节或当年影坛整体水平不同所致：
纵向评价，有些导演也许“退步”了，可横向来看，这些“退步之作”在今天的影坛，可能都算不错的。
3.任何评分都不是万灵丹，别为一个数字左右你的判断。
每一部国外获大奖的华语片，回到内地上映时，豆瓣评分都被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影响：
一种是对国际大奖影片盲目跟风的追捧，另一种则是因不符合期待，或对前一种人不满导致的“报复性低分”。
评价一部电影，除了自己，不需为任何人负责。
任何国度、任何文化、任何评价体系的电影评分，都只是参考，不是圭臬。
甭管番茄豆瓣什么菜，它们的唯一作用，是用来增长知识，开阔视野，做出更准确清晰的多维判断。
是你打分，不是分把你打一顿。
影评网站的真正受益者，不应该是观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