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斯探长前传》: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已开始
这一季的结尾,摩斯搬进了他将度过余生的房子。下一季,他的一生所爱也将登场——勃艮第红古董捷豹Mark II。
“摩斯”之父、英国古典推理小说家科林·德克斯特(Colin Dexter)曾立下遗嘱:肖恩·埃文斯之后再无“摩斯”。
也差不多是告别的时候了。“摩斯”令人留恋处,是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风景如画的牛津景色中,无处不在旧时代将尽的讯息。
肖恩·埃文斯饰演摩斯
1987年-2000年播出的《摩斯探长》,约翰·肖饰演摩斯科林·德克斯特把他自己的爱好和个性赋予“摩斯”,塑造出这个英国中上层阶级男性白人精英的形象。和德克斯特一样,摩斯热爱英国文学和古典音乐(尤其是歌剧和瓦格纳),嗜好填字游戏、对拼写讲究,总是被智力超群、个性独立的女性吸引,难以抵挡散装鲜啤和威士忌的魅力。
他总是比屋子里的其他人更聪明,死也死得其所——心脏衰竭。临死前他请护士转达了对搭档刘易斯(凯文·威特利饰)的谢意。
敏感、内敛而极其骄傲的摩斯探长是末代“绅士侦探”的代表。他是大英帝国时期贵族闲人的继承者,前者有爵位和产业,不屑于从事某一固定职业。他们善于什么都插一脚,一时在内阁现身,下一刻已出现在英国的广大殖民地,为政府服务的同时顺便担任军事家、地质学家、民族学家、动植物学家等多重身份;亦随时能退回庄园,撰写回忆录、当园丁或是策马狩猎、举办舞会。
和这些贵族闲人一样,摩斯身上兼具广博的兴趣、对探索真相的热情以及很高的艺术修养。不同的是,他已是末代“绅士侦探”,此后的英国社会不再出产这样的人物。从摩斯身上可以看见英国社会变化的进程。
摩斯不是贵族,也没有生在富裕的商人家庭。出身工人阶层的摩斯探长名“奋进”(Endeavour),靠奖学金升学,后因失败的情事从牛津肆业。他不愿意告诉别人他的名字,经常开玩笑地搪塞道:“我姓‘摩斯’,名‘探长’”。《Death Is Now My Neighbour》一集中观众才得知他的真名。其父崇拜库克船长,遂以“奋进号”为儿子命名。
正传《摩斯探长》中,他的搭档刘易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人阶级,与今日屏幕上的警探形象更为接近。他们的深厚友谊和互相间的平衡是剧情的主要魅力之一。
就像柯南·道尔爵士的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波洛探长和马普尔小姐,摩斯探长亦是德克斯特以漫长人生为基底创作出的人物。在古典推理小说的黄金年代,这样的侦探角色之长寿和连贯性已难在今日重现,他们与读者共同进行智力游戏的乐趣亦大大减少。
《摩斯探长》最终季在《摩斯探长》播放的13年中,英国出现了一个奇异现象。没有网络重播的年代,每周日晚的播放时间内观众只能乖乖守在电视机前。广告时间一到,大家不约而同抓紧起身烧水泡茶,因此引起全国性的能源使用高峰。2000年,超过1800万观众收看了最后三集,陪伴摩斯探长优雅地“告别人世”。
当年每集长度为两小时,打破了电视剧紧凑、快节奏的特点。但还是有众多英国观众愿意静坐守候,徜徉在随时有凶案发生的牛津郡。这里有英国最美的样貌,建筑物长长的直线与起伏的地势线构成无尽视线,砖石房屋与深深浅浅的绿色守护日不落帝国余烬下的现世安稳。
摩斯探长的世界里,“社会性”通常并不重要,因为强烈的社会变革尚未到达这里。案件很快地发生,人物纷纷登场。摩斯探长知道的并不比观众更多,他也只是埋头在纷纭的线索中寻找头绪。当一切能铺陈的都已就绪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找出线头,串起整个事件。
古典推理的另一个特色在于犯罪的动机。今天的小屏幕充满连环杀手和变态凶手,似乎犯罪动机只有一个——内心深处的纯粹的恶。古典推理作品中的犯罪动机要丰富得多,因爱生恨、意外杀人、或仅仅是一个恶的念头,一旦产生后却似拥有独立的生命,滚雪球般酿成巨大的灾祸。
动机复杂、意外横生意味着故事的结构复杂精巧,拥有的成长空间亦宽敞。人类的爱恨情仇在里面交织着生长,我们的摩斯探长像黄金时代的私家侦探一样甚少顾及警察系统的层级规范。摩斯探长以傲慢著称,前传中肖恩·埃文斯饰演的年轻摩斯则尚未完全显露出这一性格特征,也未出现日后酗酒的迹象。
《摩斯探长前传》第六季,肖恩·埃文斯饰演的摩斯第六季的故事发生在1969年,英俊的摩斯蓄起了小胡子。编剧刘易斯对角色的投入程度不亚于老德克斯特。前传的全部剧本都由他撰写,准备及制作期间从来没有休息日的存在。一年中的大半时间,他都与年轻的摩斯同生共息。为摩斯蓄起胡子正是他们共同生长的自然结果,“就像普通人一样,会突然想要蓄须,或许过几个月、一两年又决定剃掉”。
这一季开始的时候,穿制服的摩斯正干着最不重要的工作。第一集他是在执行任务——寻找走失的马匹时,意外发现失踪女孩头戴花冠的尸体。
跟随摩斯探案的过程不算特别精彩,是薄雾般渗透在画面中的悲剧色彩吸引人继续观看下去。肖恩·埃文斯的摩斯在发现罪案现场时有一种特别的表情,混合了惊讶、不忍和怜悯。他总是快步走向尸体,尽管从来不说感性的话,但能从表情上看出他解谜的动力除了来自天生对真相的渴求,还有对人类遭遇的同情。
当初选角时,科林·德克斯特看着埃文斯的脸,说:“他简直完美。他的脸上有某种敏感的特质。人们总是觉得老约翰·肖非常硬汉,但同时他亦非常敏感。”
剧中出现的角色也同样敏感。因为这一共同特质,他们不需要依靠大段的心理描写和独白陈情,演员微妙的神情就能当此功用。这一季第三集中的一幕,侄儿自杀身亡的老妇人待在自己的街角小店。她透过玻璃反射看见街角邮差与人交谈,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是因为她已知侄儿是帮助别人寄匿名信而愧疚自杀?或是虽一无所知,但对象征匿名信和村庄流言蜚语的邮差心怀怨恨?
摩斯破案多依靠真实线索,很少仅仅凭借对人内心的揣摩而锁定疑凶(又一个和现代破案不同的地方,一个有名的例子就是《犯罪心理》)。但沉默内敛的他一定也和观众一样注意到了人物们的神态表情。由观察至发现的过程不会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留白就像一切古典推理作品一样尊重观众的智商,无声地邀请观众加入这场解谜游戏。
如果《摩斯探长前传》还剩最后一季的话,告别前编剧最重要的功课应是告诉我们,是什么让年轻的摩斯变成酗酒的摩斯,他的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故。最后再贡献几小时异常缓慢的牛津凶杀故事,就是体面的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