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一个中国工人家庭的三十年变迁史
文 | 慕鸿
周末去看了进入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地久天长》的点映,这部电影是导演王小帅第五部获得国际奖项的电影。也是王小帅家园电影的开篇。
影片时间长度为3个小时,原本以为会煎熬,但是看完之后觉得三个小时太短!
一句话概括这部片子:王小帅导演眼中改革开放后的变迁,3个普通工人家庭,3个儿子,30年时间跨度,影片的容纳度很大。
目前这部影片在豆瓣的评分是8分,在外网烂番茄网的新鲜度是百分之百。
影片一开始就交代出了两个家庭一群朋友长达30年纠葛的原因。十几岁的孩童,还没有发育完成的清瘦躯干,在水库边的阳光下雀跃。沈浩出于表现青少年在群体中特有的面子,硬拉着不会游泳的刘星下了水,在故事从此开始。
30年跨度的叙事怎么处理?影片前两个小时时间线和叙事线索乍一看比较混乱,刚开始看也容易不明所以。因为时间跨度大,大量采用回顾穿插手法,用来交代刘耀军儿子溺亡的前因后果以及相对应的时代氛围。
到15分钟的时候,故事因果初露端倪,完整的故事线需要一个合适的节奏把控。这儿揭露出王源饰演的刘星的是在“真刘星”溺亡后刘耀军夫妇养子。
后面一个小时,开始平铺直叙,将前面两个小时慢下的伏笔和矛盾引爆,成为整个片子的一个精神高潮,这一部的处理成为全片最催泪的情节。
整体影片30年的跨度没有造成叙事的混乱,反而是有一种紧紧跟随故事节奏的紧凑感。
故事本身有充分的张力,整部片子有一种中国人特有的隐隐的悲痛文化隐藏在里面。人物更多的是选取了压抑和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
和之前的作品相比,王小帅这一部作品没有撕裂爆开的疼痛,这种平和的手法反衬作用似乎更大, 对中国现代化历史中个体对于社会潮流的无奈揭示说明了这一点。
这样的立意处理,让儿子溺水而亡后,刘耀军带着妻子远居到渔村,看似生活平静,实则都是压抑的情感无法释放。养子的身份来源略显突兀,此处影片没有揭露养子的身世来源,这一点让的处理让一些观众不明所以。
王景春在片中强制隐藏着对自己女徒弟的倾慕,他最终和徒弟发生了什么,影片没有直接交代,只是两人在齐溪的宾馆住处喝茶久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黄昏。他对于角色的把控,是压抑,悄然在心中爆发,和咏梅对角色的始终压抑表现是两种不一样的方式,在对影片起着推动作用。
对内心异样的丈夫,咏梅的处理出人意料。丽云在飞满苍蝇的灶台边温和地撂下一句话,“你要离婚的话,我会同意的。” 丽云究竟怎么得知丈夫和徒弟有瓜葛,影片不得而知。
我们看看片中的人物塑造。王景春饰演的刘耀军和咏梅饰演的王丽云是夫妇,与英明、海燕夫妇是朋友,刘星是溺亡的孩子,沈浩存活下来的孩子。
一般的片子人物设置都有正反派,才有矛盾冲突。海燕试图掩盖儿子导致刘星溺亡,后期强制王丽云打胎,这一角色是片子中唯一的一个不明显的正派反派综合的人物,独生子女的政策的强制执行,给片子加剧了紧张感,矛盾加剧。
另外的两个人物,新建和美玉,是片中两家人家的共同好友,出场时间大于王源,起到的作用似乎也比王源的角色要大,饰演者徐程、李菁菁等的演技也表现了压抑自己内心真实感情,隐藏伤痛这一点。他们的角色作用基本是承担两家人30年中联系的情感纽带,鲜明的人物性格也起到了烘托30 年变迁的时代背景。
美玉喜欢新建,新建因为参加黑灯舞会,进了监狱,美玉歇斯底里地把所有的磁带摔碎,踩坏,去了广州。面对美玉在牢房前的表白质问,新建压抑了自己的情感,叫美玉不要等待自己了。丝丝缕缕,以小见大表现了上世纪文革之后的社会关系和普通工人阶级的生活状态。
另外片子对于图像的处理是体现了王小帅对于这一题材处理的保守。
影片选景细腻,构图、色调、摄影,都塑造出很强的年代感和很容易的代入感。片子是比较考究导演功力的的敏感题材,但是导演在这里的处理倾向于保守美学,镜头处理始终平和保守,没有把一些电影中发生的事情彻底的揭露出来,这种暧昧性隐隐地透出出上世纪“聚众淫乱”、“下海经商”、“出国热潮”等时代性标志。色调的处理也加剧了片子的年代感,暗示感情的压抑。
咏梅和王景春的表演是除了色调摄影外最大的看点。
刚一开始看,觉得咏梅的处理给人的感觉太过于压抑,但是到刘耀军说出“我们的星星已经死了的时候”,我了解了她的在片中对人物的塑造,她完全展现出了就是一个妇女丧独子之后的彻骨凄凉无奈。
王景春在《警察日记》里饰演的宁五原,《影》里饰演的鲁严,都是形象忠厚老实的角色。
但是宁五原最终处理案件的方法和鲁严的反叛都让人后来对角色印象远远偏离第一印象。
王景春说:“我的表演就是不伪装,我平时就是这样的。”
刘耀军的形象是似乎对以往塑造角色形象的边缘突破,实质更多是对以往塑造技巧的传承。脸孔上透露着善良忠厚老实,内心表现更多的是隐忍压抑,平和之间蕴藏力量,可以随时爆发,在得知丽云必须强制打胎,愤怒地用拳头狂击墙面,双手出血。
最后一刻,他走上阁楼,默默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刘星,只说了几句话:身份证,把你的身份还给你,外面如果遇到事儿,我是怎么打你的。似乎这句话说了半截,这是他表演有留白。
但到影片最后,还是昭示了刘耀军这个人物的深度善良,因为,不想让朋友一家生活在背负着两度令他失去孩子的愧疚里,他选择了带着妻子逃离,像隐居一样,南下到了一个听不懂周围话的渔村定居。这一住,就是30年。
后来得知齐溪怀孕这时候人物应该怎样表现?刘耀军在车上点燃了烟,用两只手指生生地把燃着的烟掐灭,面孔上是一种狠心之后的无奈。几秒钟交代出他的决定。
在电影倒数第四分钟的10秒表演,当刘耀军看到即将在视频中出现的齐溪的儿子时候,10秒内他的眼神与脸部肌肉混合展现出了兴奋、期待、紧张、焦虑、安心、失落,让观众为一个普通人的心理走向纠结,也为真相的揭晓而长舒一口气。
王源在片子里的戏份不多,与咏梅、王景春这样的戏骨演戏,还是略微难以逃脱偶像派的表演。
影片的结尾,由王丽云的自杀切换到了海燕的患病,故事跳到了现代的北京,预示结束,也是开始。海燕在弥留之际,对着王丽云说了一句:不怕,我们可以生了。大幅的时间跨度,没有让事情无疾而终,一句话让30年的纠葛分崩离析,影片接近尾声。
海燕的患病引出乐出了杜军出演的儿子,医生的角色设定和他怀孕的妻子,暗示着一种治愈、完结、开始。
海燕去世的丧宴后,沈浩决定在送刘耀军夫妇回30年前的旧居,说出困扰了两家人30年的症结,与影片开头呼应,是他无法忍受朋友的嘲笑,推了刘星一把,导致了刘星的溺亡。
到此,影片高潮部分结束,整部片子呈现一个完美的环形叙事结构。3家人相聚在英明的新房里,轮番抱着英明刚出世的孙子,此时刘耀军的用了几十年的小灵通响铃声起,王源出演的刘星打电话说他回到了家里,还带了女朋友。刘耀军的脸上出现了3小时中唯一的几秒欣慰脸,一切都尘埃落定。
最后一幕刘耀军带着王丽云去了儿子的墓地,扫墓,烧纸,王丽云将剥开的橘子递给刘耀军一半,镜头切换到了车流的马路上,一切归于平静,影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