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翻书党︱地铁上的人类学家
马克·奥热这样描述地铁车厢里的表演——“每一场都如同强迫中奖的奖品”,“用他们的才艺迫使乘客承受一种必须回礼的义务”,使人陷入一种紧张关系。同时,地铁站与站之间的车程时间(通常是一分半钟),决定了地铁阅读、地铁表演的节奏感:
第94页。在马克·奥热看来,地铁旅行具有鲜明的契约性质,“地铁票有多少种,契约的性质就有多少种”。因此,大众运输的空间是一种契约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不同意见的共存是日常生活的实践,这些意见或许没有被公开表达,却也没有被刻意隐藏”。
例如,某些人读的报纸就反映了他们的意见,马克·奥热观察到,读《解放报》的人更容易去关注那些在车厢里行乞的人;至于不读报的人,“他们在众人眼前展示的发型、他们别在身上的徽章、他们的配件、他们的制服或外袍,无一不是日常生活中争端的来源。”
第69-71页。马克·奥热所描绘的地铁众生相,在今天看来是有些陌生了,地铁车厢早已是手机的天下。不过,也有人留心寻找“地铁上的读书人”(《北京地铁上的读书人:挤到无法呼吸,也要有精神角落》),或试图通过“地铁书单”(《书单|这可能是北京地铁上最受欢迎的12本书》)来揭示一座城市的气质。
在地铁上读《大秦帝国》的男青年。摄于上海地铁7号线。一位女士在阅读《月亮与六便士》。摄于上海地铁7号线。“巴黎依然有工人,但是住在巴黎市区的工人越来越少,因此,清晨的地铁总是在某几站,特别是圣拉扎尔(Saint-Lazare)被客观的人潮塞满……到了夜晚,同一群人反过来从地铁大量倾泻到铁路线,从城市回流到所谓可怕的城郊地区,即便区域快铁试图把市区的行车调度站设在那里,也掩盖不了郊区的荒凉。接近八点到八点四十五分之间,人潮依然拥挤,却多出了一种社交氛围:同事们相遇了,打过招呼,谈天说笑。然而,孤独并没有被冲淡。”(第69页)类似的场景,是不是也在回龙观、泗泾、番禺北上演?
巴黎地铁网。巴黎最早的地铁通车于1900年,时至今日已经发展成掌纹般交错复杂的庞大体系。他这样解释地铁站背后的历史意识:“路线和站名并不只是地理的指涉,更承载着集体的身世和整个城市的历史脉络”。
“当车站改名的时候,我们特别意识到它所反映的过去。……这些站名难免令人感觉有距离感,它们强调的是地理的关系,而非历史来源。……地铁越远离巴黎市中心,似乎就越失去历史感,历史就这样消失在地图的绘制里。”(第41页)
地铁车厢里,每个人看着自己的手机。作为生活在城市里的个体,马克·奥热这样描述都市人和地铁的关系:“我们大可以用地铁站名填履历表”。一个都市人的校园、职业和家庭生活,一定会出现地铁站;地铁站名那种精准又有点抽象的文字,“令我意识到我的‘公民身份’”。
地铁车厢是一个公共的、契约的空间,但并不妨碍人享受“独处片刻的那种令人肌肉放松的私密感”。它甚至让我们觉得格外亲切,“它所扮演的角色就像一面放大镜,邀请我们放大审视一个我们不小心,甚至是故意忽略的现象:当世界变得焕然一新时,那代表我们已彼此疏远。常常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是新闻,对别人而言却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