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无论是名字还是记忆,都是一种羁绊

文 | Turing

《夏目友人帐：缘结空蝉》 在大陆院线上映了。必须承认，这是一部让我很难下笔去评论的电影。不仅仅是“欲辨已忘言”的一种微妙的感动，也怕我惯常的写作风格把这部美好而纯粹的影片拆解成无味的“美人骨肉”。没错，《缘结空蝉》的悬念设置平庸，剧情铺陈朴素，叙事节奏松散——但它，真的是一部非常美好而纯粹的影片，并且耐人寻味：关于命运，关于成长，关于人与人的羁绊。

从这个角度讲，《夏目友人帐：缘结空蝉》即便作为一部独立的电影 (而非动画剧场版) 来看也足够优秀；更何况，它还有着《夏目友人帐》特有的寂寥与温柔。

数据来自豆瓣网。本作《夏目友人帐：缘结空蝉》在豆瓣获得了8.2分的好评

《夏目友人帐》系列，讲述了一个能够看到妖怪的孩子，夏目贵志的生活。夏目贵志自幼父母双亡，因为能看到妖怪，而生活在自己的恐惧与旁人的不解中，辗转流离；这样的情况一直到被远房亲戚藤原夫妇收养才终于结束。

某一天，夏目贵志因意外而结识了被封印的大妖怪——斑 (猫咪老师) ，并发现了自己那同样能看到妖怪的外婆夏目玲子的遗物——一本能够使驭妖怪的友人帐 (即联络簿) 。自此，夏目就在藤原夫妇与喵咪老师的陪伴下，在人妖两界的边缘生活，慢慢追寻外婆玲子的脚步，归还友人帐中妖怪的名字与自由，同时获得属于自己的成长与羁绊。

《夏目友人帐》系列漫画的作者绿川幸老师，备受好评的相似题材作品《萤火之森》也是绿川老师的手笔

本作《夏目友人帐：缘结空蝉》，讲的是夏目贵志偶然 (日常) 卷入人与妖怪羁绊中的故事。夏目贵志在一次放还名字的过程中，偶然体验到了外婆的一段记忆；又巧合地遇到了当年记忆中、今日已结婚生子的津村榕莉枝女士，并再一次展开了一段令人难忘的冒险。在《夏目友人帐》的世界中，人与妖怪间的相处，往往逃不过一句“不可结缘，徒增孤单。” (普通人类是无法看到妖怪的)。

而在本作中则更进一步：鸟妖“穗之影”是背负山神使者使命的大妖怪，能化作人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进入人类社会，但当他离开，与他有关的记忆也会随之消散。穗之影就在这样的羁绊与遗忘中恒久的流浪着，最终将自己封闭。但榕莉枝女士自幼朝拜的“难转神” (这位神明早已迁移) 神祠背后，恰好是穗之影封印自己的居所。穗之影在日复一日倾听榕莉枝女士的祈祷中，再次与榕莉枝女士结缘，并在榕莉枝女士的儿子椋雄意外身亡之后，以椋雄的身份陪伴榕莉枝女士八年之久。

即便《夏目友人帐》S05E05《不可结缘》出现了这么经典的场景，但是《夏目友人帐》S06E03《二体大人》和S06E08《终将到来之日》仍然给我们发足了狗粮....另：《不可结缘》真的是必看的一集呢！

其实，制作组大概是并不在意所谓的“剧透”吧——影片的命名《缘结空蝉》 (日语原文译为“空蝉之章”) 便给足了隐喻。

所谓“空蝉”，典出自有“东瀛《红楼梦》”之称的《源氏物语》。空蝉，字面意思指的是蝉褪掉的躯壳；在《源氏物语》中，是一位始终逃避源氏之爱的女子“空蝉姬”。在源氏热烈追求她时，她虽然也爱着源氏，但出于种种考虑，在源氏暗访她时迅速地逃跑了，只留下自己的外套给源氏，因此世人称其为“空蝉姬”，取“蝉脱壳”之意 (说实在的，这里颇有希腊神话的韵味) 。

在后来的日本文学中，“空蝉”这一意向，往往代指“人的肉体”或“无常一生”的意思——而这，正是本作借助被动影响记忆“如故”与“遗忘”的“神罚大妖”，“穗之影”的命途所表达的哲学寓意——身形、记忆又或者经历，构成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的，到底是什么呢？

在本作《缘结空蝉》中，大妖怪“穗之影”作为山神的使者，被赋予了被他自己称之为“神罚”的能力：他无法在其他人的记忆中留下痕迹，只有穗之影自己会记得曾经的经历——正是这一点，对他来说尤为残忍。他一面厌恶着“欺骗”与“偷走”旁人珍贵记忆的自己，另一面，又必须承受斩断羁绊的痛苦。在某些哲学流派中，所谓“人”，就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换言之，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而存在的。拥有这种“神性”的穗之影，注定无法留下与其他人的羁绊；而对于穗之影本人来说，任何可能或曾经存在的羁绊，终点都会是虚无，这也是让他自我封闭的根源——而这，又何尝不是夏目贵志曾经的人生呢？

《夏目友人帐》第六季的ED，由Aimer演唱的《茜さす》，中译《夕照之空》。其歌词作为本作的概括与隐喻，亦不为过

在本片中，配角结城大辅正是将夏目贵志曾经存在的这一成长悲剧从幕后推向台前的人：夏目贵志曾以为结城大辅与他一样，是不寻常的、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但孰料，那只不过是结城大辅的一时中二罢了——夏目贵志，他终于认识到，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或许也只能是一个人....

但接下来的展开，也就是《夏目友人帐》系列一贯的温柔所在：拥有强大妖力的夏目贵志，并没有被悲伤与孤单溺毙，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脆弱的自己了。在人类与妖怪朋友的帮助下，夏目贵志最终解决了这次事件，成为了穗之影这段时间的经历的见证人，并发现当年“害怕”外婆玲子的榕莉枝女士，其实内心里也在深深憧憬着玲子。

在影片的最后，穗之影曾经陪伴榕莉枝女士成长的大树前，出现了一束不知道被谁放上的花束，是龙胆花。龙胆花是原作绿川幸老师故乡——熊本县的县花，《夏目友人帐》的故事舞台八原镇就是取材于熊本县。在日本，龙胆花的花语是“依偎你的忧伤”与“孤单的爱情”，这样一个结尾，耐人寻味。

当然，本作的另一大看点，就是分裂成三个的萌版猫咪老师啦~虽然他本来就很萌-v-图为本作主题曲《remember》的限定版封面，歌手为Uru

作为几乎每集独立的单元剧形式动画作品，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夏目友人帐》系列，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温柔”，本作也不例外。虽然看起来是一部有关于“百鬼夜行”的日式怪奇物语作品，但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只关于那位 (曾经) 孤单的蔫小孩儿与他的朋友们 (无论人还是妖怪) ，还有他的成长。

夏目贵志与他的外婆夏目玲子一样，都因自己能踏入妖怪的世界而感到困扰；但不同的是，玲子，与许许多多其它的妖怪或者人类一样，用“断舍离”来保护自己——而夏目贵志，温柔的夏目贵志，比谁都孤单的夏目贵志，对自己的每一段酸甜苦辣的人生，说“你谢见”——“你好，谢谢，再见。”更幸运的是，这样的夏目贵志，也结识了一些——甚至很多——至今仍在增多的人类与妖怪朋友，这都是因为曾被世界伤害的夏目贵志，其实具有一颗温柔的心。更令人感动的是，夏目贵志，在藤原夫妇 (与猫咪老师) 的照顾下，真正拥有了一个家。

《夏目友人帐》S05E10《塔子与滋》就部分讲述了夏目被收养的故事，这是我在系列中最喜欢的一集

夕阳的余晖下，微风吹拂着原野，风铃轻响。在吉森信先生的《暖かい家路》 (译作《温暖归家路》) 中，白衣的少年与他肩上的大胖猫同样踏上了回家的路——也可能会顺便去七辻屋给这只大胖猫买几个豆沙包——这是最能概括《夏目友人帐》的气质的场景。

在日系作品中，情感的表达往往内敛和克制，但常能在平凡的场景与丰富细腻的情绪间构建一种特殊的有强烈张力的表达。日本人每天每天回家都会在进门时说一句“ただいま” (我回来了) ，而在家中等待的人往往会回应以“おかえり” (欢迎回家) ，对于生活在人与妖怪的世界的边缘的夏目贵志来说，这种日常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在他生命里的每一天闪闪发光。

赋予《夏目友人帐》系列这种独特气质的，是治愈系漫画名家绿川幸老师，她十分擅长将日本传统的民俗物语与温暖人心的日常相结合。但令人惊讶的是，本作《缘结空蝉》却并不是绿川老师的作品，而是完完全全的全新创作——从剧情到人设，绿川老师对此都没有进行过多的干涉；而可喜的是，本作与《夏目友人帐》系列一贯的气质相当契合，甚至根本看不出来是一部原创作品，《夏目友人帐》系列的总监督 (即总导演) 大森贵弘功不可没。大森监督一手导演了《夏目友人帐》第一季到本作《缘结空蝉》在内的全部系列作品，可以说对于系列气质早就有了充分的把握——甚至可以说，大森监督本人的个人风格决定了系列的气质。

在本作中，系列总监督大森贵弘大胆的启用了新人伊藤秀树作为本作监督；同时沿用了系列老将：编剧村井贞之来负责本作的剧本；而配乐与声优 (配音演员) ，自然还是吉森信与神谷浩史等一众原班人马。大森监督坦言，之所以选择制作全新的故事而不是继续改编漫画，是因为“漫画(里的故事)不一定适合时长两小时的电影。而且，(我们)也希望买票进入电影院的作品支持者们，能看到新鲜不一样的内容。(这)是对他们的回馈。”

现在看来，《缘结空蝉》无疑已经很好的回应了大森监督与作品粉丝的期望，双高的口碑与票房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最重要的是，这部作品再一次成功的用日式温柔感动并治愈着人们。“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过，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剧中的夏目贵志如是说。作为原作的绿川幸老师与系列总监督大森贵弘先生，心中大概也是一位温柔的人吧。

虽然已经上映了，不过这任然是我最喜欢的一幅海报。“十年夏目，温暖如初。”此言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