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广告被禁背后，食品定位成疑，安全标准悬而未决
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近日发布一份停止槟榔广告宣传的通知，引发网上热议。
3月8日，该协会会员、湖南口味王集团告诉新京报记者，企业是被通知的执行方，将全力配合执行协会通知。
近年来，湖南省已成为全国最大的槟榔加工、消费省份，槟榔年产值近100亿元。但这背后，槟榔的健康风险也引起各方担忧。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湖南对槟榔的食品安全地方标准自2015年立项至今，一直未能发布。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曾回复称，食用槟榔目前没有定位为食品，加上槟榔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定性为一级致癌物，制定食品安全标准不符合安全要求。
该份《通知》显示，为落实湖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对（槟榔）行业相关企业的行政指导会议及常务理事会特别会议精神，所有企业即日起停止国内全部广告宣传，停止发布的媒介平台包含且不限于报纸、电台、电视台、高速公路、机场、铁路列车、地铁、公交车、网络平台、电子屏、店招、影院、出租车顶等。通知要求，此项工作必须在3月15日前全部完成。
3月7日，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湖南卫视仍可见某品牌枸杞槟榔广告的播放。而在电商平台上，口味王在进行产品介绍时，也会伴有相应的广告片播放。
3月7日晚，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会长杨勋告诉新京报记者，这是一份长期性的文件，“虽然短期内会对槟榔行业造成影响，但为了长久发展，还是要有一定的取舍。”
湖南口味王集团方面3月8日向新京报记者表示，企业是被通知的执行方，将全力配合执行协会通知。此外，新京报记者还致电同为协会会员的湖南皇爷食品有限公司与小龙王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电话均无人接听。
湖南槟榔行业年产值近百亿
在这份《通知》发布之前，槟榔广告在湖南省随处可见，覆盖范围从电视荧幕、广播电台到公车站站牌，甚至是出租车上方闪烁的电子屏。在2017年-2019年，口味王还连续3年赞助湖南卫视春节联欢晚会，在湖南台的节目中，也常有槟榔品牌赞助。
2018年2月6日，湖南新闻综合门户网站红网的“槟榔频道”上线。据频道相关负责人向媒体介绍，这是槟榔食品行业全国唯一对外宣传平台，将及时宣传槟榔行业的新闻动态、槟榔的价值文化等。3月9日，新京报记者检索“槟榔”，并没有发现该频道页面。
槟榔原产自海南等地区，在当地可鲜食，引进湖南之后，经过加工制成了褐色的干果。近年来，湖南已成为中国大陆最大的槟榔加工、消费基地。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数据显示，2018年，湖南省从事槟榔加工的规模企业达到30多家，年产量达到20多万吨，年产值近100亿元。
3月9日，新京报记者通过天眼查数据检索，经营范围包含“槟榔”状态为“存续”企业有约6522家，其中湖南省的槟榔企业占比最高，有2055家，占约32%。
同时，湖南也是知名槟榔品牌聚集最多的省份，包括“口味王”、“胖哥”、“湘潭铺子”等等。其中总部位于湖南省益阳市的湖南口味王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官网信息显示，口味王创建于2000年6月，目前经营范围包括食用槟榔的研发、加工、销售等，在国内属于以加工生产槟榔为主体的大型农产品加工企业，其全国销售网点（或窗口）超过30万个，现有员工1万多人，品牌曾先后获得“湖南省名牌产品”、“湖南省食品安全优秀品牌”等。2014年，口味王推出高端槟榔品牌“和成天下”，在其2018年热销成果发布会上，和成天下槟榔累计销量超4亿包。
致癌争议
槟榔行业自发展至今一直伴随争议，主要是与口腔健康有关。
相关报告显示，湖南省口腔癌的发病率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近12年来，长沙市5家医院的口腔癌病人迅速增加。2017年12月，湖南省肿瘤防治研究办公室发布的湖南省肿瘤登记的最新数据中，男性口腔癌发病首次进入了湖南省全部癌症发病比例的前十。湖南省肿瘤防治研究办公室副主任廖先珍曾向新京报记者介绍，湖南省肿瘤发病顺位中，口腔癌发病率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尤其是城市地区发病率高于农村，这很有可能与湖南本地饮食习惯有关。
湘雅医院官网信息显示，2018年4月13-14日，中华口腔医学会等专家团队前往湘雅医院口腔科调研，“粗略统计，口腔外科46病室现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长期、大量咀嚼槟榔病史，这个比例非常惊人，肿瘤防控的形势非常严峻”。
当然，也有观点认为，槟榔和口腔癌之间并不具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会长杨勋认为，尽管中国大陆吃槟榔人群中OSF比例较高（咀嚼槟榔可引起口腔黏膜下纤维化，OSF是一种癌前病变，经过长期的慢性病理过程可恶变为口腔癌），但由OSF进一步转化成口腔癌的比例并不高，只是1.2%-2.6%，这从一个侧面证明癌症与湖南槟榔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对于停止广告宣传是否与槟榔的“致癌”争议有关，3月8日，杨勋对媒体回应称，此时下发文件是各方面的条件都成熟了，具备了可操作性，与其他因素无直接关系。
而在此前，槟榔广告多打出可提神等相关的宣传语，有些甚至还在电视剧或综艺节目中进行广告植入，比如口味王竞得《鬼吹灯》IP的网剧植入，甚至还让剧中角色口播推荐槟榔，剧中人物称“槟榔，提神醒脑。”
不过，协会和商家的说法并未得到主流认可。科信食品与营养信息交流中心副主任钟凯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槟榔和口腔癌没有直接因果关系，这完全是混淆视听”，钟凯说，“任何一种慢性损害或长周期事件都存在这一现象，比如吃盐多和高血压有相关性，但吃盐多和高血压并无因果关系；长期喝高糖饮料和肥胖有相关性，但长期喝高糖饮料和肥胖未必是因果关系”，而严谨的研究者只能说“槟榔可以增加患口腔癌的风险”或者“吃槟榔与口腔癌高度相关”。
事实上，国家监管部门对此已有定论。2017年，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发布了“致癌物”完整清单，槟榔果被列为一类致癌物。
今年2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发布《关于印发健康口腔行动方案（2019—2025年）的通知》，其中将吃槟榔归入“口腔疾病高危行为”，需实施干预，“在有咀嚼槟榔习惯的地区，以长期咀嚼槟榔对口腔健康的危害为重点，针对性地开展宣传教育和口腔健康检查，促进牙周、口腔黏膜病变等疾病早诊早治。”
食品定位成疑，“安全标准”未发布
具有健康风险，也是槟榔行业一直缺乏食品安全国家标准的原因，而湖南省的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地方标准也迟迟未能面世。
1993年，最先由原湖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制定发布了湖南省地方标准《食用槟榔》。2011年，原湖南省卫生厅根据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关于制修订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地方标准的立项申请，将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地方标准（修订）立项，并于2013年将《食用槟榔生产规范》列入湖南省食品安全地方标准制订立项计划，此后经过5次专家集中审查论证，研究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地方标准的修订问题，但均未获得专家组审查审定，主要是对槟榔的安全性和食品定位存疑。
2015年5月，原湖南省卫生计生委重新启动《食用槟榔生产卫生规范》的制定工作。同年5月20日，原国家卫生计生委对该请示予以书面答复，称2003年国际癌症研究中心将槟榔列为一级致癌物。制定食品安全地方标准应当以保证公众健康为宗旨，以食品安全风险评估结果为依据。鉴于国际权威医学机构业已定论，请湖南省依法、审慎决策。
2016年6月下旬，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在收阅《湖南省食品安全地方标准食用槟榔生产卫生规范》标准文本后，回复称食用槟榔目前没有定位为食品，同时，槟榔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定性为一级致癌物，制定食品安全标准不符合安全要求，要求原湖南省卫计委暂停制修订与食用槟榔有关的一切食品安全标准。
此后，原湖南省卫计委表示，鉴于目前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国家标准和地方标准制定的条件尚不成熟，仍然保留此前制定的《食用槟榔》地方标准（DB43/132-2004），槟榔行业可继续延用。涉及食品添加剂的问题，按照国标相关要求执行。
2018年3月，在湖南省人大代表调研企业时，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负责人表示，《食用槟榔食品安全地方标准》立项３年，但因种种原因，迟迟未能发布，槟榔产业市场有待规范，假冒伪劣槟榔时常出现在市场等等问题，阻碍了槟榔行业的发展。
新京报记者检索发现，截至目前，该地方标准仍未发布。
新京报记者 夏丹 图片 网站截图 编辑 李严 校对 柳宝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