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隐形冠军之父”西蒙：中国技术进步远超预期

北京3月8日电 (记者 俞岚 李晓喻)德国政府近期公布《国家工业战略2030》，提出通过国家适度干预重点工业领域，打造德国或欧洲的龙头企业，继续保持德国工业在欧洲乃至全球的竞争力。作为制造业领域的后起之秀，中国对于德国而言，是伙伴还是对手？德国关于外国投资监管的新规对中国投资有何影响？中德经贸关系未来走势如何？针对这些问题，记者近日专访了德国著名管理学专家赫尔曼·西蒙教授。因为第一个提出了“隐形冠军”(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或第二、年产值在二十亿欧元左右、鲜为大众所知的中小企业)的概念，西蒙被称为“隐形冠军之父”。

德国著名管理学专家、《隐形冠军》作者赫尔曼？西蒙。　受访者提供 摄

经济奇迹，中德谁更强？

西蒙表示，作为“世界工厂”，中国经历了从低成本、低价格、低质量的生产者向中等成本、中等价格、有质量的生产者的转变，在某些行业已成为世界级的制造商，铁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中国的技术进步已经远远超出预期”，他说，仅仅在10年前，没有人会想到中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现在的水平。“在德国，我们谈到了20世纪50年代的经济奇迹。中国的经济奇迹至少和德国的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但他也直言，总体来看“中国产品的质量还没有达到德国产品的水平”，中国不能因为取得巨大进步而过于自信甚至自满。一方面，品牌塑造仍是中国企业的短板；另一方面，在一些高技术领域美国仍是领导者并将长期保持这一地位。以空客飞机为例，虽然是一家强大的欧洲公司，但其90%的电子设备均来自美国。

对德投资，中企行为不当？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加大对德国投资并购。有人认为，这很可能会“买空”德国。

在西蒙看来，虽然过去三年中国投资者收购德国公司的数量远远大于同期德国企业收购中国公司的数量，但这一不平衡本身并不是问题。此外，人们也不应指责收购德国公司的中国投资者普遍行为不当，“大多数情况下恰恰相反”，他直言，“(中国投资者)确实存在一些不端行为的案例，但我认为他们的比例低于收购德国公司的美国投资者比例”。

实际上，当前中国对德投资虽然迅速增长，但总量依然较小。据中方统计，目前中国对德投资存量只占德国对华投资的十分之一，不到德国吸收外资存量的1%。

2018年年底，德国联邦议院修订了《外国投资监管条例》，将监管审查的股权比例从25%降至10%。

在西蒙看来，在一些关键的领域，例如基础设施或者国防，这些限制是可以理解和有意义的，但对于90%的经济来说，这样的限制并无意义。

“德国需要更多的中国投资”，西蒙说，德国政府应当致力于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而不是阻碍外国和中国公司在德投资。

中德合作，谁受益更多？

中德经贸合作近年来越发密切，中国已连续两年位居德国最大贸易伙伴，德国则是中国在欧洲第一大贸易伙伴。但在逆全球化、保护主义升温背景下，有德国商界人士认为他们在两国经贸合作中吃了亏。

德国工业联合会日前发布报告，指责中国存在一系列不公平做法，包括拒绝对等开放市场、强制转让技术等，建议欧盟对中国采取强硬政策。

但事实上，中国在不断采取措施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继大幅度缩短外资准入负面清单后，中国还将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审议外商投资法，这是中国外资领域新的基础性法律。“这些做法都是非常正确的。”西蒙说。

至于中德合作过程中究竟谁获益更多，身为管理学大师的西蒙有自己的视角。

“现代公司没有国籍”，他以自己创建的咨询公司举例说，这家公司雇员来自68个国家，在全球38个办事处工作，公司在北京和上海的所有员工都是中国人。这意味着，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各类生产要素已高度自由流动的今天，“德中两国应该停止仅仅从德国公司或者中国公司的角度考虑问题”。

相互依赖，是好还是坏？

随着中等收入群体日益壮大，中国市场对德国公司的吸引力和重要性也在上升。有德国商界人士对此忧心忡忡，认为德国应摆脱对中国的过度依赖。

不过，在西蒙看来，在德国高度依赖中国市场的同时，中国也相当倚重德国的投资和制造能力。相互依赖并不是坏事，而是全球化的一大优势。

他表示，德中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必须找到有效的合作方式和路径。

比如双方可以合作应对贸易保护主义。西蒙称，德国比中国和美国更加依赖自由贸易，德国近一半的GDP来自出口，许多德国公司在中国生产并将产品从中国出口到美国。作为全球贸易的领导者，德中两国可以成为推动自由贸易的榜样，通过在欧洲、中国和其他地区之间创造贸易自由流动的机会来发挥巨大影响力。

“一带一路”建设，中国应注意什么？

今年4月，中国将举办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一带一路”建设今后应如何更好推进？

在西蒙看来，“一带一路”倡议意义重大。但中国不应忘记，它正在与许多弱小得多的国家打交道，这些国家很容易感到被一个非常强大的中国所主宰。“我认为应该更加细致地处理这一倡议。这绝不是你做什么的问题，而是你如何做，尤其是你如何做好沟通。”

发展中小企业，德国有哪些经验？

中小企业被认为是任何经济体的支柱。对近年来一直致力于推动中小企业发展的中国来说，德国有不少成功经验可以借鉴。

西蒙表示，在德国，并不是政府造就了众多中小企业“隐形冠军”，事实恰恰相反：政府只负责提供稳定的政治环境，让企业自由生长。此外，作为德国竞争力支柱之一的职业培训，是政府发挥决定性作用的领域。公司提供学徒制培训，政府管理职业学校、技术大学在与公司密切合作方面也发挥着关键作用。

对于德国近期公布的《国家工业战略2030》，西蒙认为，各界对这个新的产业战略意见不一，但政府对商业活动的更多介入，对中小企业和隐形冠军的影响有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