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不要对中国疫苗失去信心
“我们有信心为国民提供高质量、安全的产品,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没问题。”3月3日,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字字铿锵地对红星新闻记者说道。
这位中国科学院院士大声疾呼,不要对疫苗失去信心,不要对中国的疫苗失去信心,不要对疫苗可以防治疾病失去信心,“现在出现疫苗事件都有特殊情况,那(我们)就根据问题解决问题。”
高福带着自己的新书《流感病毒 躲也躲不过的敌人》,赠与现场不少人。他希望用讲故事的方式给大家科普正确的病毒防控知识,正如他在书里序言中写到的:科学绝对不是一种自私自利的享乐,有幸能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人,首先应拿出自己的知识为人类服务。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接受红星新闻记者专访
红星新闻:此前有个别地方出现疫苗过期现象,导致一些市民特别是母亲对疫苗的担心,您觉得如何避免这种现象,恢复市民对于疫苗的信心?
高福:你这个过期疫苗问题非常重要。就跟街上买东西一样,东西已经过期了,你吃吗?这个疫苗也一样,过期疫苗就不应该给人打。
红星新闻:我们要如何利用一个监督机制来进行相应的约束呢?
高福:这就是问题导向。现在有些单位的工作人员没有责任心,不担当,他不检查,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制定新的疫苗管理法,新的法律就要想办法卡住这一点。比如我们现在提出,每年有一个提醒制度,这个东西存放多久了,得提醒大家。这需要靠具体工作人员责任心的提升,加上制度规范。
一切基于大家都遵守制度,如果不遵守,再好的制度都没有用。比如疫苗,我们规定疫苗过期不能注射,为什么还要注射?这是责任心的问题。
红星新闻:如何让大家恢复对于国产疫苗的信心?
高福:听起来,确实是疫苗事件导致大家对疫苗没有了信心。我今天要跟大家讲的是,不要对疫苗失去信心,不要对中国的疫苗失去信心,不要对疫苗可以防治疾病失去信心。但具体的,现在出现疫苗事件都有特殊情况,那(我们)就根据问题解决问题。包括不按规程生产等,就靠药监局去管理这块,该查的就查,这就是监督。
但这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大家在这方面,也应该有信心,所有的东西,不能一出了问题就因噎废食。为什么我愿意接受采访?不能有问题就回避,大家绝对不能回避问题,问题倒逼,问题导向。有问题解决问题,我希望大家都深刻理解,增加对我们疫苗的信心。
谈疫苗偶合反应:国家需要有相应的补偿机制
红星新闻:之前有出现过极少部分人打了疫苗之后出现异常反应、偶合反应的案例,对于这部分人群,应该如何处理,是否应该有专项资金用于救治?
高福: 这个非常重要,国家一定要有疫苗补偿机制,国家也一直在做这件事情。这又回到问题倒逼了,改革就是问题倒逼,我们走到今天这步,补偿制度一定要跟上。而反过来,疫苗跟别的不一样,大家认为医疗跟商品一样,医院办成商业部门,我花钱,你就该给我什么结果,不是这么回事。大家得了病,不管什么病都有风险,意识到这个以后,花了钱就不一定能买回你的健康,大家如果有这个观念,就没有问题了。当然,也希望我们的医护人员本身要有责任敢担当,问题就出在这儿,医生出现一些不敢担当、不负责任的,就坏了一锅汤。
当然,我们科学家、公共卫生人员,都想给大家生产最安全的疫苗,但是作为一个疫苗,打到任何一个个体上都存在一定的风险,我们的办法就是给大家把风险降到最低,毕竟任何疫苗都有个别现象,偶合反应,还有就是对某些人不起作用,比如乙肝疫苗,还有10%的人对乙肝疫苗不反应。
红星新闻:不同的疫苗,对人体的保护力也不同么?
高福:我一再强调,再好的流感疫苗对人的保护,就像每年押题,猜对了也就60-70%。天花就不一样,天花的疫苗来了,它真的就是百分之百的保护。疫苗和疫苗不一样,病毒和病毒不一样,大家要有这个认识。疫苗也是一样,我们的疫苗应该是这么做,但个别,十万分之一,一百万分之一,出了一个疫苗不管用或者有副作用的,你就说疫苗不管用。我一再强调流感疫苗,如果猜不对,像2017年、2018年没有押对题,疫苗保护率60-70%都不到,因为疫苗猜错了。你把这种情况说成疫苗不管用,又不对了。
因为医疗水平和人类认知的限制,人类对流感病毒的认知就这个水平,我给你打的疫苗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干嘛还打呢?我打了得流感,那我是个体,但传染病传播的是群体,群体的免疫力够强了,它就不会流行了,这是保护群体。
红星新闻:现在有一部分人选择出国打疫苗,有人认为这是对国产疫苗缺乏信心的表现,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高福:你没有觉得有商业利益在里面吗?你不能说不让他去,他要去,你能挡住他不去吗?这是市场经济,你得理解他。中国13.9亿人都出去打疫苗吗?大家有各种选择,这个社会要让大家有选择。但是我们的疫苗本身挺好,我就没有出国打过。
有的人家里做米饭的锅是来自德国的,有些人家里的马桶盖是来自日本的,我们也不是说不让他买,我们是参与国际竞争,不要怕,也不是不敢竞争。社会进步首先要允许竞争,大家敢竞争。但是光竞争不行,还要合作。竞争合作,什么时候竞争?什么时候合作?靠交流沟通。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时候咱俩死活不往来,咱俩没法沟通交流,咱也竞争成了不对话的竞争,不对话的竞争不利于社会发展,光竞争怎么办?还要协调,咱俩不说话,由他协调帮忙协调协调咱俩,这个社会就进步了,这个社会就稳定了。
红星新闻:在您看来,中国疫苗在世界上居于一个怎样的水平?
高福:按照我们的发展水平,我们的疫苗,在全世界,我还是强调,它是最好的疫苗之一。我们不比发达国家的差。你听到的关于疫苗的这个事件那个事件,其实跟我们国家本身疫苗的研发水平,疫苗的生产规程、国家规定,都没有关系。出现问题的疫苗事件,包括长春的疫苗事件,都是没有按照规程来做,这完全不能说是国家,或者国家没有这个能力,或者国家没有这个相关规定。我们是有规定的,(之所以出了个别问题)完全是操作人员没有严格按照规程来做。
我们中国整体的疾病预防控制,公共卫生水平在全球是领先的,也不能说比发达国家超出多少,至少在大部分方面,我们是并驾齐驱。但回过头来讲,整个中国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在一些不平衡不充分的地区,暴露出的这些问题就跟暴露出的其他问题一样。我们的疫苗,包括一些脑炎疫苗、乙肝疫苗,在一些欠发达国家,包括巴基斯坦都有用。为什么?因为我们的疫苗还是受到国际认可的,但中国要真正变成发达国家,让各方面充分认可,也需要时间,我们需要跟国际社会走到一起。
总的来讲,你看基本数据,中国人均寿命提高了很多。你知道印度每年有多少狂犬病病例吗?四万多的狂犬病病例。而中国最多时候也就几千例,差不多两千多例,去年是四百多例,但还是多。这个问题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我们国家)公共卫生这套体系是相当相当好的,大家一定要有信心,但就是由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在局部地区,局部某个领域,出现这些问题,不等于说整体我们的水平低,这跟整个社会的发展是一致的。所以我们既不能妄自尊大,又不能妄自菲薄。还是那句话,我很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