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太日报观察 | 朝鲜半岛局势“倒退”风险犹存

亚太日报、亚时中文网评论员  杜晓军

自2018年春季至今的近一年里，朝鲜半岛创下了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以来形势缓和的最好纪录。围绕着“拥核”与“弃核”，有关各方的战略博弈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首先，“首脑外交”的频度前所未有。朝鲜问题最重要的四位当事方最高领导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美国总统特朗普、韩国总统文在寅——在过去不到一年时间里进行了多达8次的双边首脑会晤。如果再加上即将于今年2月底举行的第二次“特金会”，那么这个数字就将变成9。这些以朝鲜为中心的双边首脑会晤意味着平均每隔不到37天，金正恩就有机会与中、美、韩最高领导人就朝核问题进行直接而有效的沟通。尽管各方之间过去近70年积存的不信任感仍然非常深重，但极为频繁的“首脑外交”在促进各方增信释疑过程中无疑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其次，朝鲜半岛无核化正在成为解决半岛问题最为核心也是很有可能的选项。解决半岛问题的关键在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对“核”的理解与处置。过去一年里，金正恩对习近平表示：“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朝方始终如一的明确立场。只要有关方面消除对朝敌视政策和安全威胁，朝方没有必要拥核，无核化是可以实现的。”金正恩与特朗普共同承诺，朝着半岛完全无核化而努力，并一致认为在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及无核化的过程中恪守分阶段、同步行动的原则非常重要。金正恩与文在寅签署《板门店宣言》，朝韩一致确认通过完全弃核实现半岛无核化的共同目标。

虽然当前看来朝鲜半岛无核化多是停留在口头层面，但金正恩多次掷地有声的表态确也增强了各界对于朝鲜最终弃核前景的信心。朝鲜素来坚称本国拥核的目的无非是应对“美帝国主义”威胁、保卫国家安全，那么平壤的无核化承诺则可反推出这种威胁已经减弱。为了夯实上述逻辑，2018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68周年之际，平壤暂停了大多数反美宣传；2019年2月8日朝鲜人民军建军71周年庆祝活动，平壤则取消了惯常的军事演习和大规模游行。

最后，中国成为影响朝鲜半岛局势走向有力的一方，美国在此问题上的影响力严重削弱，曾为“六方会谈”重要成员的日本和俄罗斯则被边缘化甚至可能最终完全出局。

对于特朗普政府来说，虽然在半岛问题上的表现为其黯淡无光的外交成绩增添了一抹亮色，但美国单独或美韩联合形塑半岛事务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在中国缺席的情况下，美国任何解决半岛问题的动议都将难以获得成功。特朗普政府在半岛事务上的影响力，未来将更多地建立在美中合作以及美朝相向而行的基础之上。安倍领导的日本政府虽然极力想在半岛事务上增强话语权，但其念兹在兹的相对狭隘、相对无关的人质问题成为东京难以逾越的绊脚石。俄罗斯由于实力不济，近年来在半岛事务上的进取心态明显减弱。朝鲜半岛问题最终解决的博弈格局，或是由此前的“六方会谈”，转变为当前的“朝鲜+”双边模式，再转变为未来的中朝美韩“四方会谈”。

将于2月底在越南举行的第二次“特金会”很有可能进一步“规范”当前半岛事务进程的步伐：继续面向无核化推进的动力十分强大，但倒退的可能性并未完全消除。可以肯定的是，美朝之间的互不信任已经大为减轻，正如第一次“特金会”举行之际特朗普描述的，“与金正恩相处非常融洽”，朝鲜不再是美国“最大、最危险的问题”。但是不容忽视的是，美国并未改变对朝“极限施压”政策，这意味着特朗普政府虽然口头上承诺不寻求朝鲜政权更迭，但其逻辑依然是“美国施压∕接触—朝鲜就范”。美国虽然暂停了代号为“乙支自由卫士”、“关键决断”、“秃鹫”和“警戒王牌”等美韩联合军演，但在技术上这些军演可以随时重启。

美国对“朝鲜威胁”的认知并没有发生根本改观。2019年1月17日特朗普政府发布的《导弹防御评估报告》中指出了包括朝鲜洲际弹道导弹在内的导弹威胁，提出了强化导弹防御态势的方针，拟于2025年前在日本部署名为“国土防卫雷达”（HDR）的新型雷达，朝鲜是其监视的重要对象。

另一方面，朝鲜对美国的防备心态并未有一丝松懈。朝鲜外务省早已明确表示，如果美国不解除对其经济制裁，它可能恢复旨在加强核武库的国家政策。历史上，朝鲜曾数次对国际社会作出无核化承诺，但最后都反悔了。

根据1994年达成的美朝框架共识，朝鲜冻结了宁边核设施的运转，并将其置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督之下。但在2002年，朝鲜重启铀浓缩活动，驱逐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工作人员，并于2006年10月9日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鉴于此，2007年“六方会谈”达成共识，规定要以比冻结更强硬的手段，经过6到12个月的时间，解除朝鲜掌握的核能力，之后再报废相关核设施。朝鲜在2008年邀请美国政府相关人士和海外媒体前往宁边，见证冷却塔的爆破。但此后，朝鲜又开始着手重建宁边核设施，除修建替代冷却塔的冷却设施外，还开始修建铀浓缩设施和清水反应堆。2009年5月25日，朝鲜进行了第二次核试验。2011年底金正恩成为最高领导人之后，朝鲜更是于2013年2月12日（第三次）、2016年1月6日（第四次）、2016年9月9日（第五次）、2017年9月3日（第六次）数次进行核试验，美朝关系极度紧张，甚至2017年底朝鲜半岛发生核战争成为了各界普遍预测的话题。

可以说，近一年来朝鲜半岛形势缓和的最好纪录是紧随着该地区形势极为紧张、战争一触即发而来的，称得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如此短时间内形势急速向好，并不能掩盖此前四分之一个世纪内“前进—倒退”模式反复重现的事实。有关各方继续推进当前利好形势的同时，对于历史上反复出现的“倒退”现象再次重演而保持警惕亦是十分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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