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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瑾:都说龙由猪而来?对,也不对

独家观点

2019-02-05 14:33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额尔瑾】

猪年来了,十二生肖也算是快走完一轮了。作为“压箱底”的猪,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身世”,它们很有可能是十二生肖中并不存在的“龙”的原型,是不是觉得很颠覆?一个是憨厚的“猪”,另一个是腾飞的“龙”,怎么看都长得不像啊?

可你还别说,虽然我们对龙的来源有很多猜测,比如老辈人都认为“蛇”就是“小龙”,但唯一在考古证据链上比较完整的,偏偏就是猪。

关于这个证据,就是来自于鄙人家乡赤峰发现的“红山文化”中的玉龙,对,就那个长得像个“C”似的龙。我们可以放大玉龙的头部来看看:

内蒙古赤峰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的C形玉雕龙头部放大图

在这条龙的吻部前伸,略略上翘,嘴紧闭,鼻端截平,有对称的圆鼻孔,这个鼻子是不是看起来很像“猪鼻子”?

如果你觉得这个还不够像,再来看看下面这件:

1976年河南省安阳市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龙,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这是不是跟你认知中的“龙”差别已经非常大了?

在古代,猪有多重要

在中国的古人看来,猪是有灵性的神奇动物,传说中上古的豨韦氏就是神猪,它有开天辟地的本领。

春秋战国时期大思想家庄子在他的著作《庄子·内篇·大宗师》里讲到了“道”创造世界的事情。《大宗师》第二段有这样一段文字:“……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

意思是说“道”这种东西是可以感受到的,是诚信的,却是无形、无为的,可以传授,可以得到,但却看不到,“道”有它的根,有它的本,在没有天地之前,“道”就已经存在了。豨韦氏得到了它,用它来开天辟地。

在庄子看来,豨韦氏首先得到了道,它能剖判天地,然后才有伏羲、黄帝、颛顼、西王母等等这些神灵继续创造天地。没有猪神开天辟地,各路神仙便无从展示他们的本领,豨韦氏的创世之功是首当其冲的。

甘肃西南威州有“涂禹山”,相传是大禹之妻“涂山氏”变来,传说中,她原就是一头神猪,瞒着大禹把禹王的儿子们都变成勇猛的野猪,她率领众猪到威州助大禹治水,被大禹识破,于是带着猪仔化风而去。大禹紧迫至绵虒地界,忽见一座大山横亘于前,探问行人,方知这山是刚才一阵大风吹来,大禹细看山形,若一群奋力拱山的野猪。大禹悲从心来,传令建庙祭祀。

从这个关于夏朝的传说中可以看到,很久很久之前,猪已经是神仙中的一员了,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新石器时代河姆渡文化陶猪

周人对猪的崇拜已经到了比较高的地步,《周本纪》记载,周人原本居于“豳”,是“豳人”,后来“豳人悉从曾父”,迁徙到周原,并“作周”。“豳”是会意宇,由两个“豕”组成,“豳”不是地名,而是文化习俗,“豳”与“坐”字造字方法相同,都是尊者的意思.只是把“人”换成了表示部族首领的“豕”而已,乃是周人有猪崇拜习俗的生动写照,而金代有“豳王”名号,即是佐证。

我们再重点来讲讲这个“豕”字,这是猪的原始写法。清代学者段玉裁考证指出“亥”、“豕”、“涿”等在篆文中是同一字,古人画的就是一头卧躺着的野猪。

古代人造字多用六种方法,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和假借。“家”属于假借字,“一”代表房舍,而“豕”就是猪。有学者认为“家”字的本义是宗庙,这一点可以在甲骨文中找到根据,如“其侑报于上甲家”、 “飨父庚、父甲家”、 “仔于母辛家”等,其中, “报”、 “飨”、“仔”指的是祭祀, “上甲”、 “父庚”、“母辛”指祭祀的对象,那么“家”就只能理解为祭祀的地方,即庙堂。

在古人的祭祀当中,猪是上品,是古人心目中的圣洁高尚之物,将“豕”置于“家”中,可见古人对于猪的重视程度。

后来发展的民谚当中,还有“无猪不成家”的说法,这说明在中国长期的农业社会当中,猪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冢”字一开始就兼有“大”或“高”的意思,如《诗经·小雅·十月之交》:“山冢幸崩”。山与冢可以并称,足见其高大。用高山般封土埋葬的人当然不是一般的人,冢原本就不是指一般人的墓葬。

在华夏文化早期,“冢”并不专指坟墓里的死者。也可以指仍然活着的继位者,因为他们是死去祖先的化身。如《尚书·周书·泰誓》有言:“我友邦冢君”,周武王所指的“冢君”,就是军事盟邦中各部族国家首领。这是因为在古人看来,大墓中的“猪”虽死犹生,如此才会有“冢君”这种称呼。

考古发现红山文化大墓主人都是“仰身屈肢葬”,即勾起双腿。作“交”字状,意思可能是与天相交。“冢”字上的猪之所以要在猪脚上加上一点,意思可能是“交”天,与天相交的人当是“天子”。

红山文化的“冢”也是祭天之坛,祭天之坛与祖先之冢建造在一起,代表了“天人合一”。在华夏文化中,祭天与祭祖是同样重要的,祭坛总是高耸如山,因为埋在里面的都是“天子”,天子死后从此登天而去。

红山文化还有更古老的源头,那就是8000年前的兴隆洼文化,遗址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兴隆洼村。考古学家在该遗址中发现了中国最早的软玉耳垂。在兴隆洼文化一个中心大墓中,墓主人身边还陪葬着两头完整的野猪。葬俗把“冢”的文化内涵完全呈现出来。

兴隆洼文化人猪合葬居室墓

考古学家在兴隆洼文化查海遗址,一个位居中央的祭祀坑中,发现了一条长约20米,用红褐色石块摆塑出来的猪首龙,呈S形,石龙的头部直接摆放着一个完整的野猪头骨。在考古学者看来,这进一步证明龙的前身真有可能是猪,原始的龙确是猪龙。

离兴隆洼文化遗址不远处有“赵宝沟文化”遗址,距今已有7000年,考古工作者在那里发现了大批祭祀用的陶尊,其中一件陶尊上刻画着一只神化了的猪。还有多个陶制品中出现猪首形象。所有这些都表明,在那个时代,猪在当地部族国家中的重要地位。

我们再来看另一地区的良渚文化,良渚文化分布的中心地区在太湖流域,最大的特点就是玉器多,陶器相当精致,反映了当时社会经济的繁荣和文明程度之高。在众多的玉器礼器里有着较多的玉猪龙形象,造型敦厚,也是猪头龙身,体现了良渚文化对猪的崇拜。

在良渚玉器里有一种造型酷似野猪的牙叫玉冲牙,用来钻孔、解绳结,也可以佩戴,是精心打造的。良渚文化中大墓主人骷髅上有成排的猪獠牙,还有出土的猪面神徽,这些都说明良渚文化的猪崇拜之深广。

从猪到龙

《山海经·海外西经》中记载:“轩辕之国在穷山之际,人面蛇身,尾交首上”,在很多专家看来,红山文化玉猪龙确有蛇一样的身子,也是尾巴与猪头相连。由此有些人认为,玉猪龙与轩辕国有关。

而考古可以证实,红山文化中这样的猪龙后来传承有序。在殷墟妇好墓中就出土了很多玉龙,形状酷似红山文化玉龙,比如本文开始的第二张图。

2005年,考古工作者在陕西韩城梁带村发掘西周“芮公”大墓,墓中出土了红山文化特有的玉猪龙。这个玉猪龙个头很大,制作精美,器型非常典型。

芮公是西周贵族,这个玉猪龙也表明周人与红山先民存在渊源关系。两周时代不存在文物市场,当时古人也不一定有“收藏宝物”的概念。所有玉猪龙都是神器,是部族最高权力的象征物,它们基本是通过血缘关系一代代传承而来,或者是通过征伐兼并,从权力的更替中传承下来。

梁带村芮国墓地26号墓出土的玉猪龙

到了汉代,诸侯王、平民百姓皆能用玉猪陪葬。东晋首都建康地区,偶有玉猪出土,但出土最多的还是滑石猪,反映出玉猪的使用已有等级差别。富裕的贵族使用玉猪,平民只能使用滑石猪。

那么,龙的形象又是如何从青面獠牙的猪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呢?

虽然现在我们可以从红山文化中找出龙初始的状态是与猪有关的,但在一些记载中,也提到部分少数民族,存在鱼原型或者鳄鱼原型,还有老虎等动物作为原型的龙。而龙最终形象的定成,与千百年来各民族的不断迁徙和融合分不开。

纵观各个朝代与龙有关的绘画作品,基本可以看出汉代龙才由蛇形尾演变为鞭型,大体到了唐宋时代,龙才定型为我们熟悉的龙的形状。但龙爪、龙尾、龙首、龙须的形状此后一直在不断变化。到了五代出现狮尾,明清时又变成了鱼尾。

因此,虽然我们在众多的考古发现中得知猪与龙曾经相连,也只能是说明我们的先人对于“猪”的崇拜与“龙”不相上下。这其实并不难理解,在古代社会并不发达的时期,像猪这样生猛的动物与老虎、狮子一样,都是人们敬畏的神物,特别是在一些靠渔猎为生的民族中,对于这些猛兽的崇拜就更加明显。当然这里的“猪”肯定也是指的“野猪”,而不是经过驯化后的“家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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