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设计“中国风”“灵魂”在哪里？（图）
本报记者 徐雪霏
生肖限量款中国顾客不买账
为何国际品牌 “审美跑偏”？
随着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的临近，许多奢侈品牌纷纷推出新的产品，想利用这个契机来拓展中国市场。农历新年恰逢猪年，各大品牌陆续推出以猪为主要形象的生肖限量款产品。然而，不少本以为可以蹭一波“热度”扩大销量的品牌商们，却被泼了冷水。
Tory Burch今年推出了几款小猪形状的挎包，拼接花纹的外表却被网友吐槽像小时候家里用的被面；Gucci的网店首页上添加了“中国春节”专栏，小猪的造型在设计师的改造下，步态妖娆，却似乎看不出美在哪里。此外，Gucci还推出了童话“三只小猪”系列产品，为了迎合猪年却搬出英国童话，让人不免有些“跳戏”。
除了外形，昂贵的价格也是顾客们不愿买账的原因之一。LV今年推出的蓬松粉红小猪钥匙扣以5950元的价格出售，不少人在看到这样的定价后表示，如此毫无设计感又制作简单的钥匙扣卖到这样的价格，感觉商家毫无诚意。
有外媒评论称，这场旨在庆祝中国最大节日的营销活动，不过是一个国际品牌因缺少对中国文化的了解，而完全打偏重点的例子。而这样的例子，近年来在奢侈品市场上比比皆是。
国际品牌为何竞相推出春节营销？这与中国市场近年展现的强大购买力紧密相关。贝恩咨询公司报告显示，2018年，中国消费者的奢侈品花费总支出占全球总额的比重不断增加，当前预估占比为33%。这意味着，奢侈品在全球市场营收的1/3都要倚重中国消费者。据麦肯锡的《2017中国奢侈品报告》称，至2025年，预计中国消费者将一举买下44%的全球奢侈品。但随着“90后”逐渐成为奢侈品市场的主力军之一，他们的审美取向和对流行的判断也亟需获得品牌的重视，仅靠所谓的中国元素来贴近消费者，已不能作为品牌的必胜法则。
为什么国际品牌设计的生肖产品总会“审美跑偏”？天津美术学院视觉设计与手工艺术学院院长薛明认为，国外奢侈品牌往往忽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做的都只是表面功夫，“中国人把对生活的美好愿望，都寄托在生肖上，所以这个生肖是有情感的。从美学角度讲，生肖文化是一种浪漫主义的美好思想、精神的体现。中国的生肖文化首先是跟中国农耕文明息息相关的，在古代人与动物都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所以才产生了这样浓郁的对动物的如图腾般的崇拜，之后逐渐演绎成生肖文化。”
“西方人画生肖画得太真实了，所以才不好看。生肖中比如蛇、鼠都很难看，可在中国人的笔下，会加入平时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美好元素，例如花、美丽的纹饰，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一个有故事的画面。而西方人不理解中国生肖的故事，所以画出来的东西没有精神支撑，只是一个表面的东西。”
怎么还是少了一丝韵味？
其实不止是生肖元素，将中国传统元素搭配时尚流行元素，是近几年国际品牌常见的设计手法。从T台到秀场，中国元素成为炙手可热的素材，除了传统中国服饰细节外，诸如京剧脸谱、青花瓷、刺绣、剪纸这样的中国艺术，也出现在国际品牌的设计中，既有向中国市场示好的考虑，也是从不同文化出发的全新设计灵感。
2004年，Tom Ford在为YSL Rive Gauche设计的最后一个系列中，为模特们穿上了有着旗袍式立领的服装，极具上海上世纪20年代的风格，这也是Tom Ford设计生涯中最经典的一个系列。其中最吸引眼球的一件就是将“龙袍”改为旗袍样式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明亮的黄色，祥龙图案的刺绣，使这件旗袍少了一丝柔美，多了一份威严。
Ralph Lauren 2011秋冬系列设计的灵感则来源于《上海快车》里的那个旧时代的上海，设计通过贴身的剪裁展现女性的曲线，并以中国古代服饰的装饰元素和玉饰为点缀，中式立领、龙纹刺绣、旗袍式腰身的剪裁等细节成为时装发布会上的亮点。设计整体以黑色系为主，柔滑的丝绸、丝绒混合中国红、翡翠绿，似乎又显得过于中规中矩。
2017春夏米兰时装周上，Gucci将中国元素纳入服装系列，当中有盘扣、立领这些典型的中国服饰细节，还有中国龙、牡丹的刺绣图案，模特手中还拿着绢扇这一具有浓郁东方属性的物品，可谓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发挥到极致。然而由于整体服装设计还是以流行的时尚元素为主，显得与增加的中国传统元素格格不入。
带有中国元素的时装不仅是时尚设计师的宠儿，更受到国际知名人士的青睐。美国总统特朗普偕夫人访华期间，第一夫人梅拉尼娅·特朗普就曾身着传统旗袍式样的缎面长礼服出席人民大会堂国宴，引起广泛关注。
世界知名时尚杂志《Vogue》美国版主编安娜·温图尔曾在接受采访时说道：“中国元素一直在影响着时尚圈，很明显可以看到这股风越吹越强劲，很多国际一线设计师设计中国风礼服，这表明中国元素在国际时尚圈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尽管国际品牌都在努力将中国元素融入设计当中，但还是有很多人表示看不懂这种时尚，感受不到其中的美。对于这种现象的产生，薛明作出解释：“中国目前在世界上的知名度和地位越来越高，再加上中国文化历史悠久，西方想利用在自己的品牌上植入中国元素的做法，使中国人产生购买欲望和认同感。但在我看来，中国元素不仅仅是外在的形式，其实更是一种内在的精神，这种精神代代相传，成为中国文化的基因，所以国外的品牌对中国元素只能是表面上的模仿，虽然也具备了形式的美感，但是不能引起精神上的共鸣。”
只模仿外形的设计缺少灵魂
“中国风”的文化内涵在哪里？
由此可见，对于国外设计师来讲，中国的许多传统元素是他们重要的灵感来源，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将中国传统服饰旗袍与西方时尚相结合。然而，国外设计师所设计出来的旗袍是否具有灵魂？又能否真正展现出旗袍的经典之美呢？
记者专程来到了位于天津古文化街的津派旗袍艺术馆，在这里见到了老美华津派旗袍高级定制设计师梁玉华，她以旗袍为例，详细地谈了自己对“中国风”内涵的理解。
旗袍，因其流动的线条，独特的韵味，被誉为中华服饰文化的代表，已然成为中国文化的一种象征符号。旗袍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据说20世纪初，上海女学生是旗袍流行的首开先河者。
在梁玉华看来，旗袍这种服饰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传统元素的代表之一，且至今仍能够被世人所接受，原因就在于它从面料到设计再到制作工艺都非常讲究，这其中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
“随着时代的变化，旗袍从面料、样式、制作工艺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变化。最早我们采用的面料叫织锦缎，是最为传统的丝绸面料，起源于南方，我们经常听到的云锦、蜀锦指的都是这种面料。它的特点是颜色鲜艳，花纹精致，多以梅兰竹菊等植物和凤凰、孔雀等珍禽异兽为图案，具有很好的寓意，在古代是非常难得的，只有地位权势较高的人才能使用。但是到了现代，由于其样式过于繁杂，色彩过于鲜艳，再加上面料本身工艺复杂、不易打理，不太符合大众的审美和需求，便逐渐被真丝绸、棉布、香云纱等轻薄舒适的面料代替。”
“在样式设计上，过去人们喜欢选择具有美好寓意的图案，例如龙凤呈祥、五福捧寿、富贵如意等，但是现在的人们则更加喜欢简单的样式，色彩单一纯净，再加上花朵的点缀，美丽又不失典雅。”
谈及旗袍的制作工艺，梁玉华认为这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一关，她带记者来到了老美华旗袍定制车间，在这里为记者讲解了旗袍制作的整个流程，“在顾客选好样式图案后，我们首先进行量体，这是非常关键的，旗袍讲究贴身合体，颈、肩、臂、胸、腰、臀、腿构成曲线结合的整体，我们还会考虑到每个人身材的特点，扬长避短，最终达到最完美的效果。量体完成后，首先按照尺寸制作坯布，之后再请顾客来试穿，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正式进入到制作环节。从剪裁到缝制再到刺绣，最终熨烫成衣，中间涉及到十几个步骤，每一个步骤都是由人工来完成，对细节的要求极高。这也是旗袍不同于现代时装的一大特点，现代时装可以通过模板进行机械化生产，但是旗袍不可以，手工制作出来的旗袍才能真正展现出它的灵魂。”
梁玉华认为中国旗袍具有上百年的历史，国外的设计师或许可以模仿出旗袍的外形，但其蕴含的浓厚文化韵味却是怎样也无法被模仿的，“旗袍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大到它的样式、面料，小到上面的一朵绣花、一个盘扣，都是有其特殊的寓意和故事在里面的，对于不了解中国文化的国外设计师来讲，他们是不会明白这里面的含义的。在我看来，旗袍不仅仅是件衣服，更是一件艺术品。中国很多其他传统服饰也有着这样的特点。这也是中国风、中国元素真正的价值所在。”
中国品牌在时装周大放异彩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中国文化也开始通过时尚的渠道进行传播，近年来“中国品牌”不断在国际化道路上迈步推进。四大世界时装周作为国际上公认的最具权威性的时尚集会，长久以来都被当做是引领国际流行趋势的风向标，而在刚刚落幕的时装周上，中国时尚不再甘当“看客”，开始成为T台上的“主角”。
2019纽约春夏时装周上，19个华人时装品牌获得展示机会，占到近百场时装秀中的1/4。此次时装周，“中国风”更是中国时尚品牌设计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波司登作为有着42年历史的中国本土品牌，此次大秀将中国传统的水墨画作为整体风格和设计的基础，在充分表现中国特色的同时，大量运用廓形、叠穿、撞色等现代元素，使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时装完美结合。
新锐独立设计师品牌Angel Chen创始人陈安琪本季时装的设计灵感则来源于晚清时期名扬海内外的女海盗郑一嫂，在设计中融合了明清年间中国元素及海上文化，将叛逆、自由、不羁的英雄主义发挥到极致。
此外，纽约时装周上“国潮馆”更是刮起了一股强劲的中国风。“国潮馆”是天猫继2018秋冬纽约时装周的“天猫中国日”后，与纽约时装周的再度合作，旨在为更多中国“国潮”品牌搭建一个向世界展示“中国设计”的舞台。
“国潮馆”内设置了各大中国品牌的展示空间，供参与时装周的国际买手与潮人们观摩体验。著名国牌老干妈、云南白药等强势入驻“国潮馆”，引领中国潮流之势，把神秘又迷人的东方韵、中国风传递给全世界。
前来参观的人们被“国潮馆”内浓厚的中国文化氛围所深深感染，着装风格迥异的人们，情不自禁地摆出各种姿势拍照留念，表达出他们对打动自己的新潮事物的喜爱，在“国潮馆”的打卡照一时间成为风靡社交网络的潮流事件，引发讨论热潮。
在大西洋的另一端，在英国伦敦也同样掀起了中国时尚风潮。备受关注的2019春夏伦敦时装周上，密扇、白鹿语、生活在左、KISSCAT四大中国年轻设计品牌首次现身国际时尚舞台，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开场大秀。从中国历史文化中找寻时尚灵感，用现代手法展示中国唯美设计，一系列新颖独特又极富中国韵味的潮服，伴随着音乐的律动依次亮相。
这一季KISSCAT2019“中国英雄”系列将孙悟空作为灵感来源，以诞生、封印、称霸三个阶段去诠释中国英雄故事，将孙悟空独立、自信的精神融入产品，使产品细节中带着野性和随意。
唯品会副总裁孙格非看过此次开场秀后表示，“国潮时尚不是把中国古典文化元素做简单拼接，而是从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获取灵感，用前卫、摩登、国际化的时尚语言来演绎。在未来至少五年内，中国风将成为时尚的风向标，现在正是将中国设计师、中国风潮流推上国际时尚舞台的最好时机。”
今天，很多中国品牌都在尽力挖掘中国文化的价值，使中国风与当代前沿潮流融会贯通，在世界顶级秀场上演绎了“Designed in China”的潮流力量。有人说，2018年是中国风时尚元年，但在薛明看来，2019年这股风尚的势头丝毫不会减退，反而更盛，“未来，中国风还是要靠中国本土设计才能诠释得更加完美。”
如今，中国元素已经被越来越广泛地应用到时尚领域，成为一大流行趋势，很多国际大牌也成为中国风的拥趸。然而，传统文化与时尚设计的碰撞结果并不都是“火花”，也有很多“雷”。那么“中国风”的文化价值与核心精神究竟在哪里？什么样的“中国风”才能将运用“中国元素”上升到体现“中国精神”？未来，中国设计又能否引领世界时尚？
